晨光落在药田边,那根插进土里的银簪已被露水浸湿。全息铭牌的蓝光一格一格熄灭,最后一道微光在“医”字边缘闪了两下,彻底消散。
陈墨站在原地没动,左手戴着胡万三留下的翡翠扳指,右手空着。风从北境吹来,带着铁锈和蒸汽冷却后的味道。
主控塔的门开了。完颜玉抱着追风隼走进来,鸟儿翅膀收着,爪上沾着暗红痕迹。它轻轻抖了下腿,一块染血的羊皮卷掉在地上,还有一半玉玺,裂口整齐,像是被利器劈开。
陈墨弯腰捡起玉玺,指尖划过边缘刻痕。这是大胤开国时用过的信物,当年在史书里见过拓片。他没说话,把东西交给身侧工匠,低声问:“它飞了多远?”
“三千里。”完颜玉说,“阴山以北最深的谷底,那里有座塌了一半的石庙,墙上有星图。”
陈墨点头。他知道那是突厥老可汗埋骨的地方。如今连坟都破了,只剩残碑断瓦。
他转身走向主控室,脚步平稳。门打开时,慕容雪正靠在墙边,连弩挂在肩后,手搭在刀柄上。她看了眼陈墨,没问什么,只让开位置。
苏婉娘坐在案前,面前摊着账册,翡翠算盘摆在一旁,珠子没动。柳如烟倚在门口,脸色发白,侍女扶着她的胳膊。耶律楚楚站在高台另一侧,鹰笛拿在手里,但没吹。
陈墨走到中央,按下墙上机关。
地面升起一座铜制地球仪,齿轮咬合,蒸汽推动轴心转动。 globe 缓缓旋转,光投在四周墙壁上,映出十三州疆域。接着画面切换,海外商路浮现,南洋群岛、波斯港口、西域驿站逐一亮起,最后定格在阴山城全景。
“我们打赢了。”陈墨声音不高,“突厥没了,瘟疫停了,长城的闸门不会再关。”
没人接话。
他走到桌边,拿起苏婉娘的算盘,拨了一下珠子。“你算过多少笔账?”
“三千六百一十二笔。”她说。
“每一笔都记着人命。”他放下算盘,又翻开《风月录》,扉页写着“记尽人间事”。他合上书,“你也一样。”
他看向慕容雪:“你在阴山中七箭,换来了骑兵阵法改革。”
慕容雪只是点头。
“柳如烟为护账本挨了三箭,后来管了千机阁。”
柳如烟笑了笑,没说话。
“耶律楚楚改了鹰笛,让机械鹰能飞到八千丈。”
耶律楚楚低头看着笛子,手指滑过槽口。
“完颜玉驯出追风隼,能把消息送到三千里外。”
他说完,屋里静了很久。
然后他走出主控塔,登上长城最高了望台。天边刚透亮,云层裂开一道口子,阳光洒下来,照在他胸前的青铜腰牌上。金穗稻种在里面微微晃动。
他取出一颗种子,放进随身锦囊,拉紧绳扣。
“三百工匠,执锹列阵。”他说。
脚步声很快响起。工匠们从各处赶来,手里拿着铁锹,站在长城沿线指定位置。他们不说话,动作一致,等命令。
陈墨抬手。
第一铲土翻起,紧接着是第二、第三……三百面青铜旗被插入地基,每面都刻着“新世界”三个字。字体不一样,有的是篆,有的是隶,还有楷和行,混在一起,却整齐划一。
风吹起来,旗帜展开,金光跳动。
慕容雪走上城楼,看见自己的连弩架被搬到了角落。她走过去,取下肩上的武器,挂上去。架子发出轻微响声,像松了一口气。
苏婉娘合上最后一本账册,把算盘推到一边。她拿起《风月录》,放进木匣,锁好。然后闭上眼,靠在椅背上。
柳如烟被扶着往回走,路过窗边时停下。她望着外面飘扬的旗子,看了一会儿,轻声说:“总算活到了这一天。”
侍女应了一声,继续往前走。
完颜玉抱着追风隼走进鹰舍。他把鸟放进笼子,取下爪套,发现上面有道新裂痕。他摸了摸它的头,低声说:“歇了吧,仗打完了。”
耶律楚楚坐在鹰台上,把鹰笛放进木盒。盖子合上时,她抬头看天。天空很干净,没有云,也没有飞鸟。她嘴角动了动,像是想笑,又没笑出来。
陈墨仍站在高台上,锦囊挂在腰间,手按在护腕上。磁石还在发烫,但温度已经稳定。他看着东方,太阳完全升了起来,照在长城全线。
旗子都在动。
他抬起右手,握了握拳,又松开。
这时,一只麻雀落在他脚边,啄了两下地面,飞走了。
风更大了,卷起沙尘,打在旗面上,发出啪啪的响声。
一名工匠低头检查自己插的旗杆,发现底部有些松动。他蹲下身,用手压实周围的土。
他的手套蹭到了旗座边缘,那里刻着一行小字:“旧世已终,新种当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