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轮碾过雪地,发出低沉的咯吱声。陈墨坐在车厢前座,手握青铜腰牌,蓝光在壁上缓缓移动,标记着归途的最后三十里。李青萝抱着陶罐蜷在角落,指尖不时轻触罐盖,确认密封无损。胡万三站在驾驶位旁,双手紧握操纵杆,指节因寒冷泛白,却始终未松。
风雪渐小,山道两侧的岩壁在夜色中显出轮廓。蒸汽马车的锅炉喷出短促白雾,节奏比来时慢了一拍。胡万三低头看了眼压力表,眉头一皱,正要开口,前方拉车的马突然一声闷嘶,前膝一软,跪倒在冰面上。
车厢猛地前倾。陈墨立刻伸手撑住车壁,喝令:“稳住重心!”众人伏身贴地,马车在惯性下滑出数尺,后轮卡在一道冰棱上才停下。
“不是塌陷。”陈墨迅速起身,掀开帘子跳下。他蹲在马旁,手指拂过马腿内侧,触到一道极细的切口——皮肉平整分开,边缘结了一层薄冰,血尚未渗出。
他站直身体,声音压得极低:“有人动了手。”
楚红袖已从后窗跃出,落地无声。她绕到马尸另一侧,蹲下查看伤口,随即抬眼望向山壁阴影处。风雪遮蔽视线,但她注意到一块岩石下方的积雪有轻微拖痕,像是被重物压过后又被新雪覆盖。
她退后两步,左臂义肢发出轻微机括声,“咔”地弹出一根钢索。她将索头缠上一枚透骨钉,运力掷出。钉尖破雪而入,深深钉入岩壁石缝。她拽紧钢索,另一端甩向马车轴心,用力一拉,钢索绷直,牢牢锁住车体。
“再滑半尺,就掉下去了。”她低声说。
陈墨点头,目光扫视四周。这片山道外侧是陡坡,下方百丈深谷埋在雪中,看不见底。若非楚红袖反应及时,整辆车连人带货都会摔成碎片。
“目标是菌株。”他说,“他们知道我们回来了。”
话音未落,头顶传来细微摩擦声。一团白色影子贴着崖壁攀爬,正悄然接近车厢顶部通风口。那人全身裹在雪袍中,只露出一双眼睛,手中握着一柄通体透明的短刃,刃身在星光下泛着冷光。
陈墨没有出声,而是悄悄退到车尾,从靴筒抽出一把短刀。他刚要示意楚红袖,上方忽然一道黑影掠过——慕容雪从另一侧岩壁跃下,落地如羽,手中梅花连弩已拉开。
冰刃刺客刚探出身,三支箭矢几乎同时穿透他的咽喉与双肩。他张了张嘴,没发出声音,整个人被钉在斜坡上,像一只被钉住的飞蛾。
慕容雪落地后未停,快步上前,一脚踢开那柄冰刃。刃身落地碎裂,化作几块带霜的残片。
她蹲下身,撕开刺客衣领,在颈侧发现一道浅痕——皮下似乎嵌着什么东西。她拔出匕首轻轻一挑,取出一枚绿豆大小的银珠,表面刻有极细纹路。
“不是活人操控。”她抬头看向陈墨,“这人被种了东西,死了也会自毁。”
陈墨接过银珠,指尖摩挲片刻,又翻查刺客腰间暗袋。他在夹层中摸出一块玉佩,抽出一看,心头一震。
玉佩呈龙形,雕工古拙,龙鳞排列方式与当朝规制不符。背面刻着两个小字:“承安”——那是三皇子幼年封号。
“赵明远已死。”陈墨盯着玉佩,“这东西怎么会在他手下出现?”
慕容雪走过来,看了一眼玉佩,眼神骤冷:“三皇子的东西,出现在庐州知府的杀手身上……他们早就串通。”
楚红袖检查完尸体,站起身:“这人穿的是北境戍卒的制式内衬,但脚上的靴子是江南贡品坊的针法。他不是突厥人,也不是流民,是从内部混进来的。”
胡万三这时也下了车,喘着气走到陈墨身边:“主车遇袭,其他补给车没事。敌人清楚哪一辆载着菌株。”
“消息泄露了。”陈墨收起玉佩,声音沉了下来,“而且不是临时走漏,是早有安排。”
他转身走向车厢,掀开帘子确认李青萝安全。她仍抱着陶罐,脸色发白,但神志清醒。
“我们得加快速度。”她说,“菌株能撑三天,现在已经过去两天半。”
陈墨点头,下令将刺客尸体搬上备用雪橇,用毛毡盖住。他让亲卫在前方探路,自己坐回车头,重新启动导航蓝光。
楚红袖检查义肢,钢索回收机构因强行拉拽出现卡滞。她拆开外壳,用随身小刀剔除冰渣,动作熟练却带着一丝急躁。
“你受伤了?”陈墨问。
“关节冻住了。”她没抬头,“不影响战斗。”
车队重新启程。蒸汽马车缓慢前行,锅炉发出低鸣。风雪再度卷起,掩盖了来路的痕迹。
抵达主营外围时,天边刚泛出灰白。哨兵认出旗号,打开栅栏。陈墨下令将菌株直接送往战地医院,由李青萝亲自接手。刺客尸体则被秘密运往军械库后室,交由工匠解剖。
他召集慕容雪、楚红袖、胡万三进入密帐。帐内炭火未燃,四人围坐一圈。
“赵明远死后,他的‘影子杀手’本该断线。”陈墨将玉佩放在桌上,“但现在不仅有人继续行动,还带着三皇子的信物。这不是残党反扑,是早就埋下的暗桩。”
慕容雪盯着玉佩:“三皇子一直想毁掉你的农业体系。金穗稻动摇士族根基,他不会放过任何机会。”
“可他为什么要和赵明远合作?”胡万三揉着太阳穴,“一个清廉知府,一个尊贵皇子,怎么搭上线的?”
“不是合作。”楚红袖忽然开口,“是控制。赵明远贪墨多年,书房密室藏着他与三皇子的往来密信。他不是主谋,是棋子。”
陈墨点头:“所以赵明远一死,杀手还能行动——命令来自更高处。”
帐内一时寂静。
“现在怎么办?”胡万三问。
“封锁消息。”陈墨站起身,“所有人不得提及玉佩和刺客来历。对外宣称马匹失足,事故处理完毕。同时启用柳如烟布置的磷粉追踪系统,在主营各入口设暗哨。”
慕容雪起身:“我带人巡查水源和粮仓,防止二次渗透。”
楚红袖活动了下左臂:“我要修好义肢,然后去查军械库的进出记录。这人能混进来,必定有人接应。”
胡万三搓了搓脸:“马车得大修,锅炉差点炸了。但我还能盯住。”
陈墨看着三人,最后道:“记住,敌人以为我们还不知情。现在,是我们反手的时候。”
他走出密帐,寒风扑面。营地已经开始苏醒,炊烟升起,士兵列队换岗。他抬头望向北方,风雪又起。
一名亲卫匆匆跑来,递上一份简报:“战地医院报告,第一批伤员开始咳血,肺部腐烂症状加重。”
陈墨捏紧那份纸,指节微微发白。
他转身朝医院方向走去,脚步沉稳。
李青萝站在帐篷门口等他,手里拿着那只绿色玻璃瓶,瓶壁的霉斑在晨光下泛着微弱青光。
“培养室今晚必须建好。”她说,“否则菌株活性会下降。”
陈墨点头:“给你最好的工匠和材料。”
她盯着他:“但你要明白,这批药只能救三百人。我们有两千伤员。”
陈墨没说话,只是接过玻璃瓶,握在手中。
瓶身冰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