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面的风还在吹,耶律楚楚手中的鹰笛贴在唇边,金翅雕的身影从北方折返,双翼划开低垂的云层。它爪中抓着一块灰褐色布片,飞行姿态略显吃力,右翼边缘有焦痕,像是穿过火场而来。
陈墨伸手接过布片,指尖触到那根嵌在经纬中的细丝,微微一沉。他没说话,只是将布片递给身侧侍卫:“送材研坊,比对军工厂所有金属构件的熔铸记录。”
“是。”侍卫领命而去。
“调头,全速回巢湖。”陈墨转身走向指挥舱,脚步未停,“通知沿途哨站,一级戒备,凡未经登记的船只,一律拦截查证。”
旗舰烟囱喷出浓白蒸汽,船首调转方向,破浪而行。江流在船舷两侧翻涌,远处商船纷纷避让。甲板上的士兵已进入战备状态,霹雳车重新装填石弹,弓弩手登上了望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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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个时辰后,巢湖军工厂已在视野之内。
黑烟自厂区中心升起,呈柱状直冲高空,随风扭曲成不规则的带。几处外围工棚仍在燃烧,火光映着残破的砖墙。地面散落着断裂的铁轨和扭曲的齿轮,几名工匠正抬着伤员从主厂房废墟中走出。
陈墨踏上码头时,脚底踩到一片碎竹片,低头一看,上面刻着半道符文,极像《河图洛书》中的水脉标记。
他弯腰拾起,快步走入核心区。
主厂房坍塌大半,支撑梁横七竖八地压在设备上。一台刚组装完毕的磁控装置被炸得四分五裂,核心线圈裸露在外,铜丝焦黑卷曲。守卫队长跪在瓦砾堆旁,满脸血污,声音发抖:“大人……我们只听见一声闷响,接着就是火光……图纸库……图纸库被定向引爆了。”
“哪些图纸?”陈墨问。
“蒸汽动力总图、磁场耦合阵列、还有……楚姑娘留下的机关反制结构图。”
陈墨眼神一凝,快步走向残存的东侧墙体。那里原是图纸密室的所在,如今只剩半堵断墙。他蹲下身,在瓦砾中翻找片刻,忽然手指一顿。
半页竹简被压在一块烧裂的青石下,边缘焦黑,但字迹尚存。他轻轻拂去灰尘,看清了上面的内容——以墨家暗语标注的“齿轮反制阵眼”,正是楚红袖生前最后绘制的机关图。
竹简一角,有暗红色的指印。
他盯着那抹红,良久未动。
“送去材研坊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低而稳,“对照李青萝上次尸检报告里的火油成分,查这次爆炸残留物是否一致。”
一名幕僚上前:“会不会是突厥人干的?他们一直想夺走磁控技术。”
“不是突厥人。”陈墨站起身,“这是冲着楚红袖的技术来的。能精准定位图纸库,知道哪些图最关键,说明对方清楚墨家机关术的传承脉络。”
他抬头看向北方。
“有人已经看懂了她留下的东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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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此同时,阴山北麓,雪谷深处。
完颜玉伏在岩壁阴影里,手中握着一把短刀,刀刃抵住前方探路的斥候咽喉。那人穿着突厥巡防军服,却背着一个古怪的铁箱,箱体上有螺旋纹路,与中原蒸汽机的阀门设计极为相似。
他挥手示意手下将其制服,随即打开铁箱。
里面是一组小型磁控装置,外壳用粗陶包裹,内部线圈却是标准规格的铜丝缠绕,与巢湖军工厂的设计完全一致。更令人震惊的是,装置底部刻着一行小字:“依《河图》第三象,设引雷阵眼。”
完颜玉瞳孔一缩。
他立刻取出随身皮囊,吹响特制鹰笛。音调短促而密集,是最高级别的紧急传讯。
片刻后,天际传来一声尖锐鹰唳。追风隼破云而下,爪中抓着一块炭化的木片,上面用烧灼的方式画出一道复杂符文——与军工厂图纸库失窃的那张图,轮廓完全吻合。
“他们不仅偷了图。”完颜玉低声自语,“他们已经开始造了。”
他再次吹笛,追风隼振翅腾空,朝南方疾飞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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巢湖军工厂,调度高台。
慕容雪 arrives in a rush, 披风上还沾着北境带来的霜尘。她径直走向连弩阵控制台,手指快速拨动几处机关,调出昨夜的日志记录。
“子时三刻,系统自动校准北方。”她盯着竹屏上的数据,“触发条件是侦测到同类磁场波动,强度接近我们稳定器的七成。”
身旁技官脸色发白:“不可能……我们的设备都锁在厂内,没有外流。”
“那就只有一个解释。”慕容雪抬起头,目光冷峻,“他们在北边,建了一台一模一样的装置。”
她走到沙盘前,拿起一支箭矢,直接插在阴山要塞的位置。
“这不是试探,是实战部署。”
陈墨站在她身后,手中仍握着那半页染血竹简。他缓缓走近沙盘,目光落在箭矢插入的点位上。
“完颜玉有消息吗?”
“追风隼刚到。”耶律楚楚从了望台下来,手中捧着一块焦木,“它带回这个,还有这串信号。”她递上木片,又模仿鹰笛吹出一段长短音。
陈墨听完,眼神骤然一沉。
“雪谷有地下工事。”他说,“墙体刻着水利符文,内部有仿制锅炉和磁控阵列。他们用《河图洛书》做掩护,实则复现我们的技术。”
慕容雪冷笑一声:“难怪连弩会自动指向北方。它感应到了‘同类’,以为是友军开机调试。”
“不是友军。”陈墨声音低下去,“是敌人学会了我们的语言。”
他转向调度台,下令:“关闭所有未启用的磁控设备,更换启动密钥。材研坊立即销毁所有废弃图纸残片,一根竹屑都不能留。”
“是!”
“另外,传令阴山前线,加强哨探密度,尤其是雪谷西侧的废弃矿道。完颜玉若未撤离,务必接应回来。”
命令下达后,现场陷入短暂沉默。
慕容雪忽然道:“楚红袖的图,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手里?”
陈墨没回答。
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竹简,那抹暗红指印已经干涸,却仿佛还在渗血。
“她死前最后一晚。”他缓缓开口,“曾说有人夜里潜入她的工坊,翻动过她的笔记。我当时以为是小贼,没放在心上。”
慕容雪眼神一颤。
“你是说……”
“是内部的人。”陈墨抬眼,目光如铁,“能进图纸库,知道哪些图最重要,还能读懂墨家暗语——这个人,一直在我们身边。”
话音未落,调度台的竹屏突然闪了一下。
一道微弱的波形曲线浮现出来,频率与昨夜连弩感应到的信号完全一致。
“它又来了。”技官声音发紧,“北方,磁场信号,正在增强。”
陈墨一步跨到屏前,盯着那条跳动的线。
“不是增强。”他低声说,“是在测试。”
“测试什么?”
“测试我们会不会回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