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令兵将密报递上时,陈墨正站在书房中央的沙盘前。他的手指停在江南水道交汇处,目光未移,只低声问:“船影可辨旗号?”
“尚未靠近,但航速极稳,不似商船。”传令兵垂首,“郑和已登船出港查探,临行前留下这个。”
他呈上一块刻有经纬线的木牌,边缘磨损严重,显然是反复测算所留。
陈墨接过,指尖划过上面一道斜痕——那是郑和特有的标记,表示目标航线与季风流向不符。他将木牌置于案角,转身掀开墙上《坤舆万国全图》的一角,露出其下压着的十七份卷宗。
慕容雪已在房中等候多时。她解下肩甲放在门边矮柜上,动作干脆利落。“昨夜搜查三皇子别院,在地窖夹层找到这些。”她指向卷宗,“每一份都用同种药水书写,字迹隐没,需特定方式显影。”
苏婉娘坐在窗侧,手中翡翠算盘轻响两声,示意账目核对完毕。“李氏名下的纸坊近月出货量翻倍,宣纸去向不明。我调了四个月的运单,发现其中有九批送往不同地点,却使用同一编号。”
完颜玉立于书架旁,猎鹰栖于臂弯。她并未说话,只是将一片沾着淡黄粉末的布条放入瓷碟,推至桌心。
陈墨取来银针,蘸取少许粉末,在灯焰上轻烤。火光微颤,映出一丝青蓝。他放下针,沉声道:“是西域‘萤汁’,遇热显字,冷则消隐。李青萝配过一次解剂,能催化反应。”
话音未落,门外脚步轻至。李青萝未进屋,只将一只小瓶从门缝递入,随即离去。
陈墨启封倒出几滴清液,均匀洒在第一份密约之上。纸面起初无变,片刻后,细密字迹如雾浮起——割让长江以南三州、开放马市免税十年、允准突厥驻军边境……
“不止一份。”慕容雪翻开第二张,再洒药液,内容竟与第一份互补,拼接成完整盟约。
郑和这时归来,靴底带湿,发梢滴水。他将六分仪置于桌上,展开一张新绘草图。“十七份密约的纸张纤维方向一致,干燥痕迹呈环形扩散,说明书写时皆置于旋转托盘之上。这种装置,目前仅徽州李氏工坊配备。”
他又指向图中标记:“书写时间集中在七日前子时到丑时之间,地点分布却横跨五地。若非有人统一调度,不可能如此同步。”
完颜玉取出一枚铜管,倒出三片残笺。“追风隼带回的消息。草原王庭的粮册边角有同类药水残留;倭国九洲岛一艘沉船上,文书箱内竹简同样处理过;泉州西市驿站的通关文牒,也有相同隐形印记。”
她抬眼看向众人:“这不是个别勾结,是一张网。他们想让所有交易、政令、军情,都在看不见的地方被改写。”
室内一时寂静。烛火跳了一下,映得地图上的山川轮廓微微晃动。
苏婉娘起身,取出一匹烟雨绫铺于长案。她打开香囊,倾出些许磷粉,混入剩余显影药液,用细笔蘸取,在绫面上缓缓描画。
金线蜿蜒,代表粮道;蓝线交错,是商路脉络;红线圈点,则为密约签署地。随着笔锋推进,三条主线逐渐汇聚,最终形成一个闭合三角——起点在徽州,终点直指紫禁城。
“他们选的时间很准。”她声音轻,却不容置疑,“等我们疲于应对地下入侵、瘟疫蔓延时,把真正的契约悄悄定下。等天下大乱,他们便以‘平定者’身份出场,瓜分江山。”
慕容雪抽出一支箭矢,用弩机边缘在桌面刻下三个字:**清源行动**。
“不能再等。”她说,“我即刻召集蒸汽连弩队,楚红袖已备好齿轮长城全线响应。只要一声令下,便可封锁所有密约关联节点。”
郑和收起六分仪,将航海日志合上。“我的船队今夜启航,控制出海口。若有外船试图撤离,将在三十里外截停。”
完颜玉吹响鹰笛,短促两声。窗外黑影掠过,猎鹰振翅升空,消失在夜色中。她低语:“北境鹰道全面闭锁,任何携带密信者,格杀勿论。”
陈墨一直未动。他伸手取下腰间青铜腰牌,打开暗格,倒出一粒金穗稻种,轻轻放在地图中央。
然后,他将十七份密约逐一叠起,压在稻种之下。
“他们以为秘密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就能掌控一切。”他开口,声音不高,却穿透整个房间,“可真正的秩序,不在纸上,而在人心里。”
他抬头看向众人:“明日此时,我要天下每一座城门都贴上这份显影后的盟约。我要百姓自己看清楚,谁在卖国,谁在护土。”
苏婉娘点头:“四海商行即刻转为战时调度,各地铺面准备张贴告示,配合解说。”
慕容雪收箭入匣:“子时整,西翼防线开启蒸汽闸门,连弩阵进入一级待命。”
郑和抱拳:“海上封锁准时执行。”
完颜玉最后一声鹰笛响起,窗外传来群鸟振翼之声,由近及远,直至彻底融入风中。
陈墨走到书案前,提起朱笔,在《坤舆万国全图》的最上方空白处写下八个大字:**山河一统,永绝伪约**。
笔尖顿住最后一划时,远处传来第一声更鼓。
他放下笔,手按地图,目光落在江南那片被红线围困的区域。
“开始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