炭黑布条还摊在观测台上,边缘焦卷,字迹粗粝。陈墨盯着那行“你们防得住天上,防不住地下”,指尖在台面轻叩两下,转身走向指挥室深处。
沙盘已重新布设,火器部署区新增三十六个铜钉,代表新造模块化火炮的分布位置。他召来慕容雪、楚红袖、苏婉娘,三人入室时脚步极轻,却各自带着不同的节奏。慕容雪手中捧着一卷竹简,楚红袖左手垂落,右手却稳稳扶着轮椅把手,苏婉娘则将一叠契约文书放在桌角。
“他们想从地下动手。”陈墨开口,声音不高,却压住了室内所有杂音,“那就让他们知道,地基早就铸死了。”
慕容雪展开竹简,三百行细字密布,每一行标注一个组件编号与技术要点。她指尖点在第一条:“炮管螺纹旋向,左旋与右旋差一度,便无法对接火药仓。这不算难,但若拆成三百项,每一项都需独立验证,缺一不可。”
陈墨走近细看。其中一项写着“击发簧片回弹系数”,另一项是“炮尾闭锁环热胀预留值”。这些细节看似琐碎,实则环环相扣。
“拆得越细,仿造者越难拼全。”慕容雪继续道,“哪怕他们拿到整炮,拆开后也会发现,每一块零件都像断了线的机关,动一处,全盘失灵。”
楚红袖接过话:“我已经在所有核心部件内侧刻入陈氏徽记,用的是微雕技法,肉眼难辨。更关键的是——”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片,轻轻一掰,内部粉末洒出,瞬间泛起淡紫烟雾,“这是易碎药囊,一旦暴力拆解,紫烟三日内不散,顺着风向能追出百里。”
苏婉娘补充:“四海商行已在十三道设了技政司,专管火器授权。凡要引进者,先签契约,再缴银两,每年还要接受核查。谁敢私造,立刻列入技禁名录,断其铁矿、火药、硫磺供应。”
陈墨点头:“从今天起,火器不是兵器,是规矩。”
他走到墙边,拉开一道暗格,取出三份烫金文书,封皮上印着“技术凭信”四字。这是第一批专利凭证,编号从001到003,分别对应炮管、炮架、击发机构。
“凭信只发原件,不许抄录。每份文书背面有火漆印,一旦拆开重封,印纹即毁。”苏婉娘道,“我们还设了登记簿,所有交易、转让、维修,都要留底备查。”
陈墨将文书放回:“让他们试试看,谁能绕过这套规矩。”
三日后,庐州城外一座废弃山洞被发现。洞内有三门仿制火炮,炮身粗糙,但结构分明是照着缴获的真品复刻。炮口朝外,显然准备试射。
陈墨没有派兵围剿。他命信鸽投下一纸文书,墨迹未干:“试射者,自毁。”
洞中人未退。
当夜,第一门炮点火。火药引燃瞬间,炮体内部发出一声闷响,紧接着炮管从中炸裂,碎片横飞。第二门尚未点火,火药仓受震波波及,连锁引爆。整座山洞轰然塌陷,烟尘冲天而起。
次日清晨,勘察队进入废墟。三门炮皆毁,其中一门的炮尾零件被炸得扭曲,内侧微雕徽记清晰可见,药囊破裂,紫烟仍萦绕未散。
陈墨下令:“把残骸运回巢湖,立碑示众。”
石碑很快立在基地外沿,正面刻着八个大字:“盗技者,形神俱灭。”碑下堆着烧焦的炮管与断裂的炮架,紫烟偶尔从缝隙中渗出,随风飘散。
消息传开,各道诸侯震动。
两淮境内,一支私军不信邪,私下组装了一门炮。他们拆了三门缴获火炮,拼出一台,未签契约,也未缴银。试射当日,炮弹刚入膛,击发机构突然卡死,火药自燃,炮口炸裂,当场炸死七人,伤十余。
另一支队伍更惨。他们用的是旧式火药,颗粒不均,炮膛压力失控。炮弹未出膛,火药仓先爆,整座炮台被掀翻,连带营房起火。
半月内,连出三起事故。伤亡数字传回,原本观望的诸侯纷纷遣使来求。
第一个签契约的是江南节度使。使者带来五千两白银,换得三门炮的五年授权,外加两百发标准炮弹。文书签毕,苏婉娘当场盖印,登记入册。
第二批是北境守将。他们要求提前供弹,陈墨只回一句:“无凭信者,不供弹。”
使者急了:“战事紧急,岂能因一纸文书误事?”
陈墨站在塔楼观景台,望着湖面运炮船队列列而行:“规矩立在这里。要炮,就守规。不然,你们连火药都点不着。”
使者沉默良久,最终低头签字。
首笔“技授银”到账当日,账房送来铜箱,打开后银光刺眼。苏婉娘清点完毕,在登记簿上写下第一行交易记录。
陈墨站在塔楼顶层,手扶栏杆。远处,一艘运炮船正缓缓驶出码头,船头插着四海商行的旗,炮管上覆着油布,隐约可见陈氏徽记。
“从此,天下火器,皆出我手。”他说。
苏婉娘站在身后,轻声问:“若有人干脆不用我们的炮呢?自己造,用旧法。”
陈墨回头,目光平静:“旧法炮,三年一修,五年必换。我们的炮,十年不损,零件可替。他们若自己造,成本翻倍,精度不足,战场上一试便知。”
他顿了顿:“更别说,他们打不出标准弹。没有我们的火药配方,炮弹飞不出三里就会炸膛。”
苏婉娘点头,转身离去。
陈墨仍立于栏边。风从湖面吹来,带着水汽。他抬起右手,掌心躺着一枚小小的铜片,是那夜从仿炮残骸中捡回的击发簧片。边缘有刮痕,显然是强行打磨过。他轻轻一捏,铜片应声而裂,内部药囊碎开,一丝紫烟缓缓升起。
他松手,铜片坠落,半途被风吹偏,打着旋儿落向湖面。
湖心一艘运炮船正驶过,船尾拖着一条细浪,水波荡开,映着天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