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初透,海风裹着铁锈与硝烟的余味掠过甲板。慕容雪蹲在蒸汽战船残骸边,指尖捏起一枚沾血的玉佩。这不是三皇子私兵常见的制式佩饰,而是刻有蟠龙纹的玄玉,边缘磨损处露出暗红沁色——像极了三年前她在阴山废墟里捡到的那片前朝玉玺碎片。
她将玉佩翻转,指腹摩挲着背面一道细微凹痕。昨夜暴雨冲刷过的甲板湿滑冰冷,她却恍若未觉,只将玉佩贴近鼻尖轻嗅。不是血腥,也不是海水咸腥,是一股极淡的松脂香,混着某种金属氧化后的涩气。
“将军?”副将低声唤她。
慕容雪没应声,只是从腰间取出一块黄绢,轻轻展开。那是完颜玉送来的草原密报残页,背面拓印着玉玺裂纹图样。她把玉佩按上去,严丝合缝。
副将倒吸一口凉气,“这……”
“派人去请陈墨。”她站起身,靴底踩碎一块焦木,“还有,让耶律楚楚的鹰,往东南方向放三只。”
鹰笛声很快响起,短促三声,如裂帛。不多时,金翅雕盘旋而至,爪下坠着一小片浸过蜂蜡的桑皮纸。纸上无字,只有一串用炭灰勾出的山形标记,以及一个箭头指向江岸芦苇荡深处。
陈墨 arriving 时,靴底已沾满泥浆。他接过桑皮纸看了一眼,没说话,只是把腰间青铜腰牌解下递给慕容雪。她认得那里面藏着金穗稻种子和硝酸甘油——此刻却沉得异样。她撬开暗格,取出一枚薄如蝉翼的铜片,正是当年从李玄策书房暗格拓下的玉玺残纹。
三块碎片,在晨光中拼合。
缺口咬合的瞬间,远处芦苇丛里传来一声闷响,像是重物坠地。
他们赶到时,木屋已燃起青烟。火势不大,却诡异得安静,连屋檐滴落的水珠都带着焦味。陈墨冲进去不到半柱香便出来,手中攥着半卷烧剩的账册,纸角焦黑蜷曲,墨迹却未全毁——上面赫然写着“钦差巡盐使赵明远”七字。
慕容雪蹲在门槛外,手指抠进泥土。那里有一串脚印,被雨水泡得模糊,但她仍能辨出鞋底纹路:左脚外侧磨损严重,右脚跟略高——与赵明远常穿的那双鹿皮靴完全一致。
“他来过。”她低声说,声音像刀刮过铁皮,“不是路过,是特意等火熄了才走。”
陈墨没答话,只把账册残页摊在膝上,用炭条轻轻拓印未烧尽的文字。字迹断续,却足够拼出几个关键地名:徽州盐场、巢湖船坞、庐州织造局。每一处,都是他亲手重建的产业核心。
“你记得他去年送你的那坛桂花酿吗?”慕容雪忽然问。
陈墨动作一顿。
“坛底贴着一层油纸。”她站起身,靴尖踢开一块烧塌的横梁,“我尝过,不是桂花香,是这种松脂混铁锈的味道。”
陈墨终于抬头看她,眼神不再平静。
两人并肩走入废墟深处。火场中央残留着半截石碑,表面被熏黑,慕容雪用匕首刮去焦灰,露出底下阴刻的四个篆字:“永昌之印”。
这不是玉玺。
是印匣。
她蹲下身,手指顺着石缝摸索。突然,指腹触到一处凸起。用力一按,石碑内部发出“咔”的轻响,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弹出,落在掌心——是另一块玉玺碎片,比先前那枚更小,却多了一道血槽般的裂痕。
陈墨接过碎片,翻来覆去查看。裂痕走向与前两块不同,像是被人故意凿断。他忽然将碎片贴向太阳,瞳孔骤缩——光线下,裂痕中竟浮现出极细的暗纹,蜿蜒如蛇。
“这不是前朝玉玺。”他嗓音低哑,“是赝品。”
慕容雪没惊讶,只是盯着那暗纹,“可赵明远为什么为它纵火?”
话音未落,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。不是一骑,而是数十骑奔袭而来,蹄声整齐划一,带着官府特有的压迫节奏。
陈墨迅速将碎片塞进袖中,袖口沾上的灰烬簌簌落下。慕容雪已拔出连弩,却未上弦,只盯着来路。
马队停在百步外。
为首之人翻身下马,蟒袍玉带,正是钦差巡盐使赵明远。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愕,快步上前拱手:“陈少主、慕容将军,本官听闻此处起火,特来查看——”
他目光扫过废墟,顿在那半截石碑上,喉结微动。
慕容雪没说话,只是缓缓抬起右脚,靴底沾着的泥块掉落,露出底下清晰的鞋印轮廓。她往前半步,让自己的脚印与地上那串残痕并列。
赵明远脸色变了。
陈墨却笑了,笑得温和,像春水初融。他从袖中取出那枚玉佩,举到阳光下:“赵大人,您靴底的松脂香,倒是比您说的话更诚实。”
赵明远嘴唇翕动,尚未开口,慕容雪已扣动机括。
箭矢破空声未至,陈墨突然侧身——一支淬毒银针擦着他耳际飞过,钉入赵明远身侧侍卫咽喉。那人闷哼一声,栽下马背。
“你疯了?!”赵明远厉喝,声音却发颤。
慕容雪没理会他,只盯着陈墨袖口滑落的那枚玉玺碎片。阳光穿过裂痕,暗纹投在地上,竟与赵明远靴底纹路惊人相似。
陈墨弯腰捡起碎片,指尖沾上一点灰烬。他忽然想起昨夜风暴中炸开的水雷,想起波斯商船倾斜时甲板上渗出的黑色油渍——和此刻赵明远靴底残留的污迹,一模一样。
“你在替谁收尾?”他问。
赵明远瞳孔骤缩,猛地后退一步,靴跟踩碎一块焦炭。
那声音,像极了玉玺裂开时的轻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