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初露,江风裹挟着咸腥的水汽扑面而来。甲板上,昨夜的血迹尚未洗净,几处焦黑的痕迹仍在诉说着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。陈墨立于船头,目光穿过薄雾,落在远处泊于码头的异国商船之上。那船帆高挂,桅杆上飘着波斯的金狮旗帜,船身雕饰繁复,与中原战船的肃杀风格截然不同。
他低头看了眼手中刚送来的密报,眉头微蹙。昨夜一役,敌军溃败,但柳如烟重伤昏迷,账本虽保,却也让他心头沉重。如今,波斯商人带着国王的密令而来,提出的交易更是诱人——以军舰护航换取蒸汽机技术。
“他们来得正好。”陈墨低声自语,转身朝码头走去。
慕容雪已候在码头边,一身素衣未着铠甲,神情却依旧冷峻。她微微颔首,低声道:“随行人员中,有三人行迹可疑,已命人盯住。”
“做得好。”陈墨点头,目光掠过她袖口,隐约可见一抹血痕,那是昨夜她亲手斩杀敌军时留下的。他没有多问,只道:“别打草惊蛇。”
苏婉娘则在账房中忙碌,手中翻动着一叠账册,眉头紧锁。她将一枚铜钱在指尖轻轻一转,眼中闪过一丝疑色。那铜钱并非大胤所铸,而是李氏私铸的商币,流通于暗市,寻常人难以察觉。她将账册合上,起身朝议事厅走去。
波斯使团已在议事厅内等候。为首的阿巴斯身着锦袍,鼻梁高挺,眉眼间带着异域的深邃。他见陈墨步入,立刻起身行礼,语调流利却带着些许生硬的中原官话:“陈少主,久仰。”
“阿巴斯先生远道而来,辛苦了。”陈墨微笑,示意众人入座。
宾主落座后,阿巴斯开门见山:“我国国王对陈少主的蒸汽机技术极感兴趣,愿以十艘军舰护航商路,换取图纸与部分技术。”
议事厅内气氛骤然一凝。胡万三握紧了拳头,慕容雪则不动声色地将一枚银针藏于袖中。苏婉娘此时也走入厅内,将一叠账册轻轻放在陈墨案前。
“我方愿意考虑。”陈墨端起茶盏,语气平静,“但在此之前,还请阿巴斯先生先看看这份账目。”
阿巴斯接过账册,翻了几页,眉头微皱:“这是……”
“贵方支付的定金。”苏婉娘接口,“其中三成,是李氏私币。”
此言一出,厅内众人皆神色一变。阿巴斯脸上笑意未减,却多了几分谨慎:“这……或许是商队中有人误收。”
“误收?”陈墨轻笑,“一两枚或许,但三成……阿巴斯先生觉得呢?”
阿巴斯沉默片刻,道:“陈少主怀疑我们?”
“不敢。”陈墨放下茶盏,目光如炬,“只是商路之争,从来不止于商。贵方若想交易,我陈氏欢迎,但若背后另有目的,那便另当别论。”
阿巴斯正欲开口,厅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一名亲卫快步走入,低声在慕容雪耳边说了几句。慕容雪神色微变,随即起身告辞:“抱歉,我有些事需处理。”
她走出厅门,脚步加快,转过回廊,来到一处偏僻的厢房。一名黑衣人早已等候在此,正是她昨夜盯上的可疑随从之一。
“你是谁的人?”她冷冷问道。
黑衣人不答,袖中寒光一闪,一枚飞镖直取她咽喉。慕容雪早有防备,侧身避开,手中银针疾射而出。对方反应极快,翻滚躲过,却未料她早有后招,袖中连弩已扣动扳机。
“嗤——”
黑衣人闷哼一声,倒地不起。慕容雪蹲下身,从他怀中取出一块令牌,眼神骤冷——竟是三皇子的影卫。
她将令牌收起,转身离去,脚步坚定。
议事厅内,陈墨已命人换上新茶,笑容依旧温和:“阿巴斯先生,我方愿意接受贵方提议,但有一事需说明。”
“请讲。”
“蒸汽机图纸可以提供,但需分阶段交付。”陈墨缓缓道,“第一阶段,是图纸,但其中关键部件我会做特殊标注,只有我方技术人员才能解读。”
阿巴斯眼中闪过一丝狐疑:“这……”
“贵方若真心合作,应无异议。”陈墨语气不重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。
阿巴斯沉吟片刻,点头:“可以。”
“很好。”陈墨微笑,“那我们,便从明日开始。”
议事厅外,阳光透过窗棂洒入,映在陈墨案前的地图上。他在其中一条航线旁画下一道弧线,笔尖略顿,随即收笔。
“接下来,就看他们怎么跳进我设的陷阱了。”他低声自语。
与此同时,夜色悄然降临。议事厅偏房内,胡万三正小心地将一份图纸卷起,放入特制的木匣中。木匣内侧刻着一道暗纹,唯有在特定光照下才会显现出真正的蒸汽机构造图。
他合上木匣,抬头看向陈墨:“你真打算给他们?”
“当然。”陈墨嘴角微扬,“只是,他们拿到的,未必是他们想要的。”
胡万三沉默片刻,点头:“明白了。”
门外,苏婉娘静静立着,手中账册已被夜风吹得微微翻动。她低头看着那页被血迹染红的纸页,指尖轻轻抚过,仿佛在触摸某个承诺。
“她会醒的。”她轻声道。
陈墨没有回答,只是望向窗外。江风拂过,带起一阵涟漪,仿佛昨夜的血战从未发生过。
但所有人都知道,这场博弈,才刚刚开始。
而此刻,夜色下,一张错误的航线图,正悄然落入敌人的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