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未散,庐州码头已燃起篝火。江风裹着咸腥气扑面而来,将陈墨衣袂吹得猎猎作响。他站在船头,目光扫过远处黑沉的水面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青铜腰牌。
身后传来脚步声,楚红袖快步走近,左臂义肢在火光下泛着冷光:“水底机关已布置完毕,火药桶间距五丈,引线用油布包裹,不会被水浸湿。”
“辛苦了。”陈墨点头,并未回头,“李氏若真要动手,今晚便是最好的机会。”
楚红袖沉默片刻,低声道:“你真打算把火药配方交出去?”
陈墨终于转过身来,眼神平静如湖:“两淮制置使的人已经上船,明日辰时便会启程。我需要他们护航,也需要一个能让他们闭嘴的理由。”
楚红袖没有再问,只是轻轻叹了口气,转身隐入夜色中。
船舱内,烛火摇曳,映出一张张紧绷的脸。护卫们各自守在角落,手中兵刃未曾离手。苏婉娘坐在角落,翡翠算盘静静躺在膝上,手指却始终没有拨动。
她抬头望向陈墨,轻声道:“你觉得,他们会用火攻?”
“一定会。”陈墨缓缓道,“火攻最易制造混乱,也最容易嫁祸他人。但他们不知道,我们早已准备好了。”
话音刚落,远处江面忽然亮起一点火光。
紧接着,是第二点、第三点——数十艘小船自暗处浮现,船上皆有人影晃动,火油罐已在弓弦之上蓄势待发。
“来了。”慕容雪的声音从甲板上传来。
她一身劲装,背负长弓,神情冷峻。夜风拂过她的发梢,带着一丝血腥气。
“三艘主舰,六艘辅助船,每艘载有至少十人。”她冷静分析,“目标是我们中间最大的那艘货船。”
“正好。”陈墨嘴角微扬,抬手一挥,“点火。”
楚红袖早已等候多时,闻言立即拉动机关绳索。水面下,一道火线迅速蔓延,如同游蛇般钻入黑暗之中。
下一瞬,轰然巨响撕裂夜空!
第一枚火药桶引爆,水花冲天而起,敌船剧烈晃动。紧接着,连锁反应触发,其余火药桶接连炸开,烈焰如龙卷般席卷江面!
敌船顿时陷入火海,惨叫声此起彼伏。有人试图跳水逃生,却被爆炸激起的碎木击中,沉入漆黑的江水之中。
火光照亮江岸,也照亮了敌军旗舰上的旗帜——那是一面绣着李字的黑色大旗。
“果然。”慕容雪眯起眼,“李玄策这是要借刀杀人,既毁掉我们的商队,又让朝廷以为是我们与钦差勾结。”
“可惜,他忘了我们早就在等这一天。”陈墨语气淡漠,眼中却透出一丝寒意。
江风卷着热浪扑面而来,火焰仍在燃烧,敌船一艘接一艘沉没。幸存者寥寥无几,大多已被烧伤或溺亡。
战后清理现场时,慕容雪在一艘敌船残骸中捡起一枚焦黑的火油罐。罐底隐约可见刻着一道奇特的印记——那是李氏私窑的标记。
她将火油罐递给陈墨,低声说道:“证据确凿。”
陈墨接过,仔细端详片刻,点了点头:“足够了。”
就在这时,一名护卫匆匆跑来,抱拳禀报:“大人,两淮制置使的副将求见。”
“请。”陈墨神色不变,迈步走向甲板。
不一会儿,一名身穿铠甲的将领走来,神情复杂地看着满江残骸,拱手道:“陈少主果然手段非凡,竟能以火攻破火攻,实在令人佩服。”
陈墨淡淡一笑:“不过是些旧日研究罢了。将军若感兴趣,我可以将改良后的火药配方奉上。”
那将领一听,眼神顿时变了:“此话当真?”
“自然。”陈墨递上一份写好的纸卷,“不过,还请将军代为向制置使大人美言几句,日后若有合作,必不会亏待。”
将领接过纸卷,郑重地收入怀中,随即取出一封文书:“这是制置使大人的亲笔令状,允许您在两淮地区经营盐务。”
陈墨接过,展开一看,果然是私盐特许状。
他微微一笑,将文书收起:“多谢将军。”
将领抱拳告辞,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。
夜色渐浓,江面上火光仍未熄灭。慕容雪站在岸边,望着远方的水域,忽然开口:“你真的打算把火药配方交给朝廷?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陈墨轻笑一声,“那份配方里缺了最关键的一味材料。”
“硝石?”慕容雪挑眉。
“聪明。”陈墨看着她,“但不止如此。我还故意漏掉了比例调整的关键步骤。”
慕容雪嘴角微扬:“难怪楚红袖刚才提醒你,说这配方若泄露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“她一直都很警觉。”陈墨目光微敛,“这也是为什么,我让她负责这次机关布置。”
两人并肩站立,沉默片刻,江风呼啸,卷起一片灰烬。
忽然,慕容雪轻声道:“你还记得我们在阴山战役时的事吗?”
陈墨一顿,缓缓点头:“当然记得。那一战,你替我挡下了七箭。”
“那时我就想,如果有一天我能活着回来,一定要亲手把这些人都送上断头台。”她握紧拳头,声音低沉,“现在,我们才刚刚开始。”
陈墨看着她,许久,才道:“这场仗,我们打得起。”
慕容雪转头看他,眼中锋芒毕露:“那就打到底。”
远处,一只鹰隼掠过夜空,发出一声清唳,振翅飞向南方。
江风呼啸,火光映照着残骸,也映照着他们的身影。
这一夜,陈氏商队不仅保住了货物,更赢得了朝廷的信任。
而真正的反击,才刚刚拉开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