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庐州城内的丝绸市场却依旧灯火通明。商贾往来,布匹翻飞,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桑叶香与染料的酸涩气息。陈墨立于一方青石铺就的高台之上,身侧是苏婉娘亲自调制的“烟雨绫”样布,淡青色的织锦在灯下泛起涟漪般的光泽。
钦差大人端坐主位,目光在那匹布上停留片刻,又缓缓抬眼看向陈墨,“陈少主今日召集众商齐聚于此,所为何事?”
陈墨微微一笑,将一盏金黄稻穗置于案前,谷粒饱满,透出温润光泽。“这是今秋新收的‘金穗稻’样本,亩产可抵寻常稻种两倍有余。”他语气不疾不徐,却字字清晰,“若朝廷能准许其在北方推广,粮仓之困,或可缓解。”
钦差面色微动,指尖轻叩案几,未置可否。
这时,柳如烟捧茶缓步而入,裙裾轻摆间,似云烟流转。她将茶盏依次奉上,动作娴熟优雅,仿佛只是个普通侍女。然而当她将最后一盏茶递给钦差亲随时,眼角余光扫过茶汤表面,心中忽生警觉——水面上浮着一层极细的白沫,非茶叶所能致。
她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,借袖掩手,悄悄将一枚银针探入茶盏边缘。片刻后,针尖泛起一丝诡异的青紫色。
毒。
她心头一沉,面上却不显分毫,转身便要离去,却被一名护卫拦住去路。
“你方才换过几次水?”那人低声问道。
柳如烟垂眸,声音清冷:“三次。”
“那你可知这茶中……有毒?”
她抬起头,目光平静无波:“我已察觉,正欲禀报大人。”
钦差闻言,脸色骤变,猛然起身,“谁下的毒?!”
柳如烟缓步上前,从那名送茶丫鬟衣襟内侧抽出一根断线绣丝,指节轻捻,辨认出其纹路,“王氏商行绣坊特用的双股蚕丝,只用于高等绣品。”
话音落下,场中一片哗然。
钦差冷笑一声,“看来,王氏是真不怕死。”
陈墨却只是轻轻拨弄着那枚金黄稻穗,眼神深沉,“他们怕的不是我们,而是李玄策背后的人。”
与此同时,城外江畔码头,慕容雪正在审问一名幸存的护庄队成员。男子满脸血污,左臂缠着浸血的布条,喘息粗重。
“你是亲眼所见?”她问得简洁有力。
男子点头,“弯刀……是突厥骑兵惯用的那种,短而弯,砍人时不会卡骨。但其中一人腰间玉佩……刻着李家图腾。”
慕容雪神色凝重,取出一张战术草图摊开,笔锋一转,勾勒出几处关键地形标记。
“完颜玉那边呢?”她问身旁副将。
“已派出快马,驯鹰师也放出了金翅雕。”
她颔首,忽然注意到地上散落的一柄弯刀残片,拾起后翻转查看,刀背内侧隐约可见一串数字印记。
“把这拿回去,给陈墨看。”
书房内,烛火跳动,陈墨盯着那串数字,眉头微蹙。
“盐场火印编号格式……怎么会出现在突厥兵器上?”
楚红袖站在一旁,手中握着一枚竹制机关模型,“如果这是仿制品,那就说明有人不仅想毁你,还想让你的技术落入敌手。”
陈墨沉默良久,忽然道:“让胡万三查一下最近运往北方的盐铁账目。”
楚红袖应声而去,脚步刚踏出门槛,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耶律楚楚闯入,脸上还带着风尘,“刚刚收到消息,徽州商帮的庐州锦在转运途中遭袭,货物被劫,押运的领头人……腰间玉佩刻的是李氏图腾。”
陈墨站起身来,眼中寒意渐浓。
“李玄策是在逼我动手。”
夜更深,风更急。
醉仙楼顶层,李玄策负手立于窗前,望着远处灯火闪烁的丝绸市场,嘴角微扬。
“陈墨果然不肯坐以待毙。”
他身后站着一名灰袍人,正是钦差府中那名不起眼的随从。
“大人已经答应明日召他入府详谈。”灰袍人低声道,“届时,只要他在账册中露出破绽……”
李玄策冷笑,“他不会犯错。”
“那……”
“那就让他犯一个不得不犯的错。”
灰袍人一怔,随即明白过来,“您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让赵明远出手。”
他转身坐下,指尖轻敲桌面,“只要陈墨一离开庄园,他就不再是不可撼动的陈少主了。”
次日清晨,阳光洒落在丝绸市场的青石板上,昨夜的杀机已被清扫干净,仿佛从未发生过。
陈墨一身月白直裰,缓步走入钦差府邸,腰间青铜腰牌随步伐轻响,如同心跳。
他抬头望向府门上方悬挂的匾额,字迹遒劲,却压不住他眼底的冷意。
“该来的,终究会来。”
他迈步而入,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,发出沉闷的吱呀声。
风起。
剑未出鞘,杀意已在无形中蔓延开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