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穿透薄雾,洒在陈氏庄园议事厅的青砖地上,映出一缕缕细碎的金色纹路。厅中檀香未散,昨夜苏婉娘亲手封存的评测报告已被取出,摊开在案几之上。
陈墨立于窗前,指尖轻叩着一封火漆尚未干透的信笺。那正是徽州商会昨日送来的回信,措辞虽仍显谨慎,却已不再如初时那般推诿敷衍。他目光微沉,心中清楚,这场盐场改革的第一道门缝,终于被撬开了。
“少主。”柳如烟缓步而入,绯色襦裙随风轻扬,袖口磷粉香囊微微晃动,“徽州商会那边,已答应明日派代表前来面谈。”
“很好。”陈墨转身,接过她递来的另一封密函,眉头微蹙,“完颜玉传来的消息?”
“是。”柳如烟低声道,“她说盐场近日有三名新招募的盐工行迹可疑,其中一人曾在阴山一带出现过。”
陈墨沉默片刻,将两封信并排置于案上,缓缓开口:“赵明远不会坐视不理,他一定会在我们动手之前,先搅乱局面。”
柳如烟点头,正欲说话,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慕容雪一身劲装踏入厅中,腰间短刃未解,神色凝重。
“两淮制置使已派人送来书信。”她将一份盖着官印的文书递给陈墨,“他对盐场股份制颇感兴趣,但赵明远已在暗中活动,说你是‘妄图私吞国利’。”
陈墨冷笑一声,展开文书扫了一眼,旋即放下。
“既然如此,那就让他们亲自来看看。”
次日辰时,徽州商会代表如期而至。为首者是胡万三的侄子胡仲文,四十出头,面容精瘦,一双眼睛滴溜转个不停。他一进门便打量起议事厅的布置,尤其对墙上那幅《坤舆万国全图》多看了几眼。
“陈少主果然非同凡响。”胡仲文拱手笑道,“连地图都与寻常人家不同。”
陈墨不动声色地引他入座,命人奉茶后,直入主题:“徽州商帮若愿入股盐场,我可承诺每年分红不低于五成,并由商人、农户共同参与管理。”
胡仲文端起茶盏,轻轻吹了口气,慢悠悠道:“陈少主所言甚好,只是……盐场历来归官府专营,贸然引入民间资本,恐怕会惹来不少麻烦。”
“麻烦早已来了。”陈墨淡淡一笑,“但我相信,只要账目公开、利润共享,朝廷未必不愿接受新的模式。”
胡仲文眯起眼,似在思索,半晌才道:“此事还需回去禀报家叔,我不好做主。”
陈墨点头:“自然,我只希望贵商会能尽快给出答复。毕竟,盐场之事,拖不得。”
话音刚落,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楚红袖快步走入,左臂机关齿轮轻微作响。
“少主。”她低声禀报,“盐场那边出了点事。”
陈墨起身,向胡仲文歉意一笑:“失陪片刻。”
盐场位于庐州东郊,临江而建,数百座晒盐池整齐排列,远远望去如同棋盘。此时正值春末夏初,烈日炙烤着盐田,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咸腥味。
陈墨一行人抵达时,场内气氛明显紧张。几名盐工围在一处盐仓门前,神情惊疑不定。
“怎么回事?”陈墨问。
一名年长盐工上前拱手:“少主,今日开门发现这扇门被人动过,锁也换了。”
楚红袖走上前,仔细检查门锁,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根细铁丝,插入锁孔轻轻一挑。咔哒一声,门应声而开。
屋内光线昏暗,一股潮湿霉味扑鼻而来。楚红袖点亮火折子,火光映照下,只见角落里堆放着几个麻袋,袋口隐约露出黑褐色颗粒。
“这是……”陈墨走近一步,眉头皱得更紧。
“不是盐。”楚红袖蹲下身,用指尖捻起一点粉末,“像是某种矿石。”
陈墨脸色微变,迅速翻看麻袋上的标记。果然,在不起眼的角落里,发现了一个模糊的印记——一只展翅的金雕。
他心中一沉,脑海中浮现出第17章中火药桶旁拾到的铜牌图案。
“这不是盐工的东西。”他说,“有人想在这里埋下祸根。”
就在此时,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。一名斥候骑马飞奔而来,气喘吁吁地喊道:“少主!大事不好!王仲文带了几名士族代表,已经在盐场外等候多时,说是奉命查账!”
陈墨眼神一冷,转身对楚红袖低声道:“你留下,继续搜查;我去应付他们。”
盐场外,王仲文等人已等得不耐烦。见陈墨到来,他皮笑肉不笑地拱手:“陈少主,听说您要改制盐场,老夫特来观摩一二。”
“王大人客气。”陈墨语气平静,“不知今日突然来访,可是有何指教?”
王仲文眯起眼,意味深长地扫了眼陈墨身后空荡荡的盐仓方向:“听闻盐场近来不太太平,老夫身为士族代表,理应为朝廷分忧。”
陈墨心中冷笑,面上却不露声色:“盐场确实有些琐事,不过已查明并无大碍。”
“哦?”王仲文嘴角勾起一丝讥讽,“那就好。只是老夫听说,陈少主打算让盐工持股,这……似乎不合祖制吧?”
“祖制亦需因时而变。”陈墨淡然道,“若能让劳者得其所利,何乐而不为?”
王仲文笑容渐敛,声音陡然压低:“陈少主,老夫劝你一句,莫要太过锋芒毕露。有些人,可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。”
陈墨看着他,目光如刀。
“那要看,他们敢不敢动我。”
王仲文哼了一声,拂袖而去。
待其身影消失在盐场尽头,慕容雪悄然靠近:“他在威胁你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陈墨望向远方,“但他不知道,我已经知道他们是谁的人。”
他回头看向盐仓方向,阳光透过缝隙洒落在那些神秘麻袋上,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。
“把那些东西送去李青萝那里。”他低声吩咐,“我要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。”
慕容雪点头,转身离去。
陈墨站在原地,手指缓缓收紧,掌心传来一阵刺痛——那是昨日握剑留下的茧痕。
此刻,他忽然想起昨晚那封徽州商会的信件,火漆印边缘的细微裂痕,仿佛也在无声地提醒着他——
有人,已经盯上了他。
而这场盐场改革,不过是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