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2年的初秋,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洗过胡同,把四合院的灰墙冲刷得愈发斑驳。林建军撑着一把黑布伞,站在熟悉的院门口,看着门楣上那褪色的“向阳院”木牌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伞柄——这把伞还是苏岚1975年给他买的,伞骨有些松动,却一直没舍得扔。
他这次来,是为了取最后一点留在阎埠贵家的旧物——那套1960年代的钳工工具,当年搬家时匆忙落下,阎三大爷上周捎信说“找着了,你啥时候有空来拿”。雨丝斜斜地打在伞面上,溅起细碎的水花,像在为这场迟来的告别伴奏。
推开虚掩的院门,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煤烟味扑面而来。中院的槐树叶子落了一地,被雨水泡得发胀,石桌上积着厚厚的灰,只有几个模糊的棋盘格子还能看出当年的痕迹。西厢房的耳房门口挂着两串红辣椒,窗台上摆着个崭新的铝制饭盒,显然是阎家的物件——去年阎埠贵把三个儿子分出去后,就和老伴守着这耳房过,日子过得精打细算,却也安稳。
“小林?你可来了!”阎埠贵披着件蓝布褂子从耳房出来,手里还拿着块抹布,看见林建军,连忙把他往屋里让,“快进来避避雨,我刚烧了热茶。”他的嗓门比以前洪亮,鬓角的白发在雨雾里格外显眼,却精神头十足。
林建军收起伞,抖了抖上面的水珠:“不了三大爷,我取了东西就走,厂里还有事。”他的目光扫过耳房——门框新刷了桐油,门环擦得锃亮,门楣上贴着阎解旷考上大学时贴的“喜”字,边角已经卷起,却透着鲜活的生活气。
“看你急的。”阎埠贵笑着转身进屋,很快拎出个铁皮工具箱,上面的红漆已经剥落,露出里面的黄铜锁扣,“你瞅瞅,是不是这套?我给你收在床底下,没沾一点灰。”
林建军接过工具箱,掂了掂,分量还是那么沉。打开锁扣,里面的扳手、锉刀、量规整齐地码着,最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,是1963年他刚进厂时,师傅杨老头写的“量具保养口诀”。他指尖拂过那些磨得发亮的工具,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四合院用这套家伙给傻柱修自行车的场景——那时贾张氏还在门口骂骂咧咧,易中海坐在石凳上抽着旱烟,恍如隔世。
“三大爷,这些年麻烦您了。”林建军把工具箱合上,从包里掏出两斤茶叶,“朋友从福建捎来的,您尝尝。”
“你这孩子,总这么客气。”阎埠贵假意推让了两下,还是接了过去,脸上笑开了花,“说起来,解旷上次回家还念叨,说在学校听卫国讲半导体,听得入了迷,非要让我问问你,啥时候有空爷俩见见面。”
“等他放假吧。”林建军笑了笑,“卫国这阵子在中关村那边弄实验室,离这儿不远,正好让他们年轻人聊聊。”
两人站在屋檐下说了几句家常,阎埠贵絮絮叨叨地讲着院里的事:东厢房的秦淮茹开春就搬去社区食堂住了,房子交回街道,偶尔回来拿东西,见了人也只是低头笑笑;南屋易中海的老家具被街道收走了,窗棂坏了好几根,一直没人修;前阵子胡同里传要修路,说不定这院儿再过两年就拆了。
“拆了也好。”阎埠贵叹了口气,“住了一辈子,有感情,但也真旧了。我跟老伴商量好了,真拆了就去儿子那住,守着孙子,比啥都强。”他看着林建军,突然压低声音,“说真的,小林,当年你从这院儿搬走,我还觉得你傻,放着老邻居不处。现在才明白,你是看得远——人啊,总往前看才能过好日子。”
林建军没接话,只是抬头望向中院。雨还在下,落在积满水的水缸里,溅起一圈圈涟漪。他想起苏岚当年在这院里晒被子,想起林卫国小时候在槐树下追蝴蝶,想起那些批斗会的喧嚣、深夜的窃窃私语、争吵声和偶尔的笑声……这些画面像褪色的老照片,明明灭灭地在脑海里闪回,却再掀不起多少波澜。
“我再四处看看。”他对阎埠贵说了句,迈步走向中院。石桌旁的马扎还在,是傻柱当年做的,凳腿已经松动;贾张氏住过的东厢房门口,堆着些没人要的旧煤筐,蛛网在门框上结了一层又一层;秦淮茹那间房的门锁锈得厉害,门缝里能看见里面空荡荡的,只有墙角堆着几个破纸箱。
走到自己曾经住过的北屋门口,林建军停下脚步。这里现在住着街道安排的一对年轻夫妻,门上新贴的“福”字还很鲜艳,窗户里传来收音机里播放的流行歌曲,和这老旧的院子有些格格不入。他想起当年在这间屋里偷偷给儿子讲物理题,想起苏岚在灯下抄写技术资料,想起那些藏在地板下的图纸和忐忑的夜晚——原来所谓的“苦难”,熬过去之后,真的会变成淡淡的印记。
【叮!】
系统的提示音在意识里响起,带着雨过天晴般的清朗:【检测到“彻底告别过去”场景完成:物理空间剥离、情感纠葛消解、历史遗留处理完毕。】
【奖励“心灵平静度提升”:过往恩怨对宿主情绪影响清零,专注度与决策力显着提升。】
林建军深吸一口气,潮湿的空气里带着泥土的腥气,却让他觉得格外清爽。他转身往院门口走,阎埠贵还站在屋檐下望着他,手里的茶叶包攥得紧紧的。“三大爷,保重。”他挥了挥手,没再回头。
走出胡同口,雨渐渐停了。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,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林建军把工具箱放在自行车后座绑好,撑开伞往公交站走——伞面上的水珠顺着边缘滴落,像在为过去的岁月画上句号。
路过菜市场时,他看见苏强的维修铺门口围满了人,新做的招牌“苏记电器维修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苏强正踩着梯子修空调外机,媳妇抱着孩子在下面递工具,笑声顺着风飘过来,热闹又踏实。林建军笑着摇摇头,加快了脚步。
回厂的公交车上,林建军靠窗坐着,工具箱在脚边轻轻晃动。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,老旧的胡同渐渐被新式的红砖楼取代,自行车流里夹杂着几辆摩托车,喇叭声、叫卖声、收音机里的歌声交织在一起,像一首生机勃勃的时代交响曲。
他突然想起刚搬进四合院那年,自己还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,攥着第一月工资买了个搪瓷缸,上面印着“为人民服务”;想起第一次参与军工项目,在车间熬了三天三夜,拿着成品时手都在抖;想起风波最烈时,苏岚把技术资料藏在地板下,眼里的坚定比任何语言都有力……这些碎片拼凑起来,就是他前半生的模样。
但人不能总回头看。就像那座四合院,它见证过挣扎与坚守,承载过恩怨与温情,却终究要留在过去。而他要做的,是带着那些沉淀下来的勇气和手艺,跟着时代的脚步,往前走去。
公交车到站,林建军扛起工具箱下车,阳光正好照在他身上,暖洋洋的。远处的研发中心工地传来机器的轰鸣声,新盖的办公楼已经封顶,脚手架上的工人像一个个跳动的音符。他笑了笑,加快脚步往厂里走去——那里有新的图纸要画,有新的技术要攻,有比回忆更值得奔赴的未来。
四合院的最后一瞥,早已被他轻轻放在了心里,像一枚压在箱底的旧邮票,虽有痕迹,却再无波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