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3年的夏末,轧钢厂汽修车间的地沟里,傻柱正猫着腰给一辆解放牌卡车换机油。油腻的工装被汗水浸透,紧紧贴在背上,他却浑然不觉,手里的扳手转得又快又稳,油底壳的螺丝被卸得整整齐齐,一颗没少。
“柱子,歇会儿,该吃饭了!”车间门口传来女人的声音,清亮又温和。
傻柱从地沟里爬出来,脸上蹭着两道黑油印,看见妻子刘淑琴站在门口,手里提着个铝制饭盒,忍不住笑了:“等我把这油滤换完就去,不然下午老张师傅来了又得念叨。”
刘淑琴是同厂的车工,两年前经人介绍和傻柱认识的。她话不多,手脚勤快,最看重傻柱的实在——第一次见面,傻柱就把自己的家底和盘托出,包括在锅炉房待过的经历,没半点隐瞒。
“不急,我给你留了红烧肉。”刘淑琴把饭盒递过去,眼神里带着嗔怪,“你呀,干活总这么拼命,跟谁较劲呢?”
傻柱嘿嘿笑了两声,接过饭盒往车间角落的长凳上坐。打开饭盒,里面是米饭、炒青菜,还有几块油亮亮的红烧肉,是刘淑琴特意从家里带来的。他拿起筷子,却没先吃肉,而是夹了口青菜:“还是你做的菜香,比食堂的大锅菜强十倍。”
这两年,傻柱的日子过得像车间里的机床,平稳,规律。从锅炉房调回汽修厂后,他跟着老师傅学修车,凭着一股子韧劲,硬是把卡车的发动机拆得明明白白,成了车间里的技术骨干。去年女儿出生,取名“傻丫”,虽然名字土气,却是他的心头肉,每天下班再累,也要抱着女儿亲几口。
想起三年前在锅炉房的日子,傻柱总觉得像做了场梦。那时的他,被秦淮茹牵着鼻子走,为了所谓的“情面”,把工资大半贴补给贾家,结果落得个“保皇派”的名声,连份安稳工作都差点丢了。直到被下放锅炉房,看着老厨师长被批斗,他才突然醒过来——有些人,有些事,不值得。
“柱子,发啥愣呢?”刘淑琴推了他一把,“肉都快凉了。”
“没啥。”傻柱夹起一块红烧肉,慢慢嚼着,“就是想起以前的事了。”
“又想四合院的事?”刘淑琴叹了口气,“过去的就别想了,咱们现在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。”
傻柱点点头。他早就不回那个四合院了,去年厂里分了间平房,虽然小,却清净,不用再听贾张氏的骂声,不用看秦淮茹的眼泪,更不用应付院里那些鸡毛蒜皮的算计。偶尔从老街坊嘴里听说秦淮茹还在街道工厂缝补衣裳,贾梗又进了劳教所,他心里没什么波澜,只觉得“各有各的道”。
下午上班时,傻柱正在给一辆卡车的变速箱上油,听见车间门口有人说话,抬头一看,是技术科的林建军,正和汽修厂的王厂长说着什么。
他的手顿了顿,下意识地想躲——这几年,他和林建军在厂里碰见过几次,每次都只是点头之交,没说过几句话。他总觉得欠林建军点什么,当年林建军提醒他“别被人当枪使”,他还不服气,现在想来,人家早就把人情世故看得透透的。
“傻柱,忙着呢?”林建军先打了招呼,脸上带着平和的笑。
傻柱赶紧放下扳手,在抹布上擦了擦手:“林主任,您来了。”他还是改不了口,习惯叫林建军“主任”。
“王厂长说你修变速箱有绝活,想让技术科的人来学学。”林建军指了指旁边的年轻技术员,“这是小马,以后让他跟你学学实操。”
傻柱的脸一下子红了,挠着头说:“啥绝活啊,就是瞎琢磨。林主任您要是不嫌弃,随时让他来,我啥都教。”
林建军笑了:“我看过你修的变速箱,间隙调得比手册上还准,这可不是瞎琢磨能出来的。”他指着变速箱的齿轮,“你是不是在同步器上垫了层铜皮?”
傻柱眼睛一亮:“林主任您也看出来了?我觉得原厂的间隙有点大,垫了层0.05毫米的铜皮,换挡顺多了。”
“思路不错。”林建军点点头,“机械这东西,死记手册不行,得根据实际情况调。你这法子,值得推广。”
两人就着变速箱聊了起来,从齿轮模数到轴承预紧力,越聊越投机。傻柱发现,林建军虽然是技术科主任,却一点架子没有,说起修车的技巧,比他这个干了两年的还门清,尤其是对“手感”的描述,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。
“林主任,您这手艺,不去修卡车可惜了。”傻柱由衷地佩服。
“各有所长。”林建军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你在汽修上的灵气,我就没有。技术这东西,不分高低,能解决问题就是好本事。”
这句话让傻柱心里热乎乎的。这几年,他最在意的就是别人怎么看他,总怕别人还当他是那个“傻里傻气”的厨子。可林建军的话,像把钥匙,打开了他心里那点别扭——是啊,不管以前干啥的,现在凭手艺吃饭,不丢人。
林建军走后,王厂长拍着傻柱的肩膀:“行啊柱子,林主任都夸你了!以后好好干,争取当个师傅带徒弟!”
傻柱咧着嘴笑,心里像揣了块蜜糖。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扳手,突然觉得这铁家伙比以前顺眼多了。
傍晚下班,傻柱骑着自行车往家走,路过厂门口的小卖部,进去买了两包奶粉——女儿最近有点缺钙,刘淑琴总念叨着想买点奶粉补补。付账时,正好撞见林建军也在买东西,手里拿着几本技术书。
“林主任,您也买东西?”傻柱主动打招呼。
“给孩子买本习题册。”林建军扬了扬手里的书,“卫国说想考工农兵学员,得加点劲。”
“那得支持!”傻柱想起自己那宝贝女儿,笑着说,“我家傻丫才一岁,等她长大了,我也让她学技术,跟林主任您家卫国比一比。”
林建军笑了:“好啊,到时候让他们在厂里比试比试。”他顿了顿,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,“对了,上次你说的变速箱铜皮垫,我画了张图,标了尺寸,你看看合用不。”
傻柱接过本子,上面画着铜皮垫的展开图,边缘的弧度、开孔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,旁边还写着“可用h62黄铜,延展性好”。他的手有些抖,这哪是张破纸,分明是林建军把他的土办法,变成了能推广的技术!
“林主任,这……”
“拿着吧。”林建军摆摆手,“好法子就得让更多人用上。以后修车遇到啥难题,随时去技术科找我。”
傻柱攥着那个小本子,看着林建军走远的背影,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。他这半辈子,听了太多虚情假意的话,受了太多算计,却在这平淡的日子里,遇到了最实在的尊重。
回到家,刘淑琴正在给女儿喂奶。傻柱把奶粉递过去,又拿出那个小本子:“你看,林主任给我画的图。”
刘淑琴凑过来看,笑着说:“人家这是瞧得起你。以后好好学,别辜负了这份心意。”
傻柱点点头,坐在床边,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,心里一片安宁。他知道,自己这辈子可能成不了林建军那样的“技术权威”,但只要守着这份手艺,守着这个家,日子就能过得踏踏实实,有滋有味。
窗外的月光照进来,落在那个小本子上,画着铜皮垫的线条在光线下格外清晰。就像傻柱现在的生活,简单,朴素,却透着一股稳稳的幸福。那些曾经的恩怨纠葛,早已被岁月磨平,只剩下眼前的平淡,和对未来的笃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