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巳时,李令婉准时抵达长乐宫。她身着月白色襦裙,鬓边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,行礼时身姿端正,语气恭谨:“臣女见过太后娘娘,娘娘千岁。”
“起来吧,坐。” 王梦瑶示意她在对面的锦凳上落座,亲手为她斟了杯空间里的茶叶,“我听闻你在家中常帮着丞相夫人打理后宅,倒比寻常闺阁女子多些历练。”
李令婉双手捧着茶盏,轻声回道:“不过是些琐碎小事,不值娘娘挂齿。”
王梦瑶看着她略显拘谨的模样,忽然话锋一转:“你可知当年前先皇最喜欢的赵皇后为什么会得风寒病逝在宫中?” 见李令婉面露诧异,她继续道,“并非是宫人伺候不周,而是那时后宫嫔妃各有派系,有人故意克扣她的炭火,却无一人敢站出来说话。她太懂‘贤良’,却忘了中宫需有‘威’,连自己都护不住,如何护得住皇帝的后院?”
李令婉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,抬头时眼中已多了几分清明。
“你性子好,这是福气,但后宫不比丞相府。” 王梦瑶起身走到她身边,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髻,“明日我让尚宫局把先帝时的《中宫规制》送过去,你好好看看。大婚之后,我会让掌事嬷嬷教你打理后宫事宜,该赏时不吝啬,该罚时不手软,这才是皇后该有的样子。”
李令婉猛地起身,放下茶杯对着王梦瑶深深一拜:“谢太后娘娘指点,臣女谨记教诲。”
转眼到了大婚之日,皇后的婚队一路敲敲打打,从丞相府出发到皇宫,沿街百姓踮着脚看热闹,街上的鼓乐声震得人耳尖发烫。红毯从皇宫正门一直铺到太和殿再到皇后的凤仪宫。萧瑾身着十二章纹的衮袍,在太和殿迎候皇后仪仗。见李令婉身着霞帔、头戴凤冠,在宫女搀扶下缓步走来,他眼底的沉稳中多了几分柔和。
册后大典按礼制稳步推进,朱红地毯从太和殿一直铺到丹陛之下,百官身着朝服肃立两侧。当钦天监高声唱喏 “礼成” 的瞬间,立于观礼席首位的王梦瑶与李太后相视而笑。李太后望着殿中并肩接受朝拜的萧瑾与李令婉场景,让她恍然忆起自己当年册封皇后时的模样,亦是这般红毯铺地、礼乐喧天。只是如今看着亲手照顾长大的皇帝,携着自家侄女稳稳站在江山之巅,心头只剩满溢的感慨。
婚后首日清晨,天还未亮透,李令婉便身着端庄宫装先往慈宁宫拜见李太后,又带着亲手熬制的莲子羹赶往长乐宫。此时王梦瑶刚晨起梳妆,见她捧着食盒进来,鬓边还沾着些晨露,不禁笑道:“不必这般急着来,宫里规矩虽多,却也不必拘着自己。” 李令婉屈膝行礼,语气恭谨:“能侍奉两位太后,是儿媳的本分。”
此前王梦瑶已将宫中大半宫殿更名,皇后的牡丹殿改为凤仪宫,曾经的荷花殿换作 “书韵堂”,连长乐宫的偏院都添了暖廊与花窗,处处透着鲜活暖意。
大婚过后诸事顺遂,一个月后,五位经王梦瑶甄选的妃嫔依序入宫。她们或出自清廉世家,或有贤淑名声,皆无复杂背景,既为皇家开枝散叶,也免了后宫派系倾轧的隐患。
时光一晃便是十年,这十年间,萧瑾励精图治,漕运改革惠及全国,赋税减免让百姓安居乐业。后宫之中,李令婉以贤德持家,五位妃嫔和睦相处,先后为皇室诞下七名子嗣,四儿三女,个个康健聪慧。
李太后依旧常往长乐宫跑,有时是送些刚绣好的婴孩衣物,有时只是坐下来与王梦瑶喝杯茶,连她自己都说:“一天不见你,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像没了主心骨。” 连萧瑾都主动提议,让皇后将嫡子嫡女养至两岁后,便送到长乐宫由王梦瑶亲自教养。“母后当年教儿臣识人辨事、心怀天下,这般教育方法,才该传给皇家子嗣。” 他说这话时,眼中满是对王梦瑶的敬重,“儿臣盼着他们能像母后教导儿臣的那样,将来成为能护佑西周的栋梁,甚至超越儿臣。”
每当午后阳光洒进长乐宫,王梦瑶看着廊下追逐嬉闹的皇孙皇女,听着李太后在一旁念叨 “这小子眉眼像极了萧瑾小时候”,再想起当年初入宫时的情景,只觉得如今这份安稳太平,才是世间最难得的圆满。
西周国现在比王梦瑶当权时候还繁荣昌盛,这些年国库的银钱也越来越多,几乎是王梦瑶搬空前的两倍。看着西周国富民强,周边国家也不敢有野心,他们只能跟西周搞好关系,多进行边境贸易交流。
萧瑾听从王梦瑶的建议,在五十岁这年卸下重担,将西周的万里江山托付给了嫡长子萧晨烨。
此时的萧晨烨已过而立之年,自两岁起便在长乐宫由王梦瑶亲手教养,名字中 “辰” 为星辰、喻天命所归,“烨” 取光辉炽盛之意,既藏着萧瑾对他承继基业的期许,更浸透着王梦瑶对他 “光耀西周” 的栽培。
他六岁起随太傅研儒家经典,案头总摆着王梦瑶亲手批注的《尚书》,那些 “民惟邦本,本固邦宁” 的字句,被他用笔圈了又圈。十岁便跟着萧瑾巡访漕运码头,踩着泥泞看河工加固堤岸,听百姓念叨 “漕运通了,粮价稳了”,早早懂了 “帝王之责在安民”。十五岁随将军府小舅舅历练边境,寒风中守过烽火台,见过戍卒家书里 “愿小儿安稳读书” 的字句,更知 “太平需以兵戈护” 的道理。
退位大典那日,太和殿的琉璃瓦在晨光里泛着金辉。萧瑾亲手将玉玺交到萧晨烨手中时,目光先望向立于殿侧的王梦瑶, 她身着素色锦缎常服,鬓边仅簪一支赤金点翠簪,眉眼间是岁月沉淀的平和,见萧晨烨接过玉玺,便轻轻颔首,那眼神里有欣慰,更有 “放心交托” 的笃定。
待萧晨烨转身向百官行拱手礼,殿外传来九声礼炮,他望着阶下文武百官的朝服纹样,忽然想起幼时在长乐宫,皇祖母教他认 “日月星辰” 补子的模样:“这些纹样不是装饰,是提醒君王,要如日月照临四方,如星辰守护万民。”
如今的后宫,早已没了早年的拘谨。李令婉在王梦瑶多年的指点下,将 “赏罚分明” 与 “体恤包容” 揉得恰到好处:妃嫔诞下子嗣,除了按例赏赐,更会根据其学识安排教导皇子公主的差事,让有才者不被深宫埋没。若有妃嫔身子不适,她会亲自带太医探望,甚至调派自己宫里的人手帮忙照料,连当年初入宫的五位妃嫔,如今也成了能与她坦诚议事的姐妹,偶尔还会结伴到长乐宫,陪王梦瑶说说皇子们读书、骑射的趣事。
这年秋日,西周与北境蛮族的贸易盟约终于敲定, 蛮族以良马换取西周的丝绸、瓷器与农具,双方在边境开设 “互市”,允许百姓自由通商,连蛮族首领都亲自带着汗血宝马入朝,向萧晨烨行君臣礼。
那日萧晨烨特意带着盟约副本到长乐宫,王梦瑶接过文书时,看到纸页上 “永结盟好” 四字,很是欣慰。“只是皇孙,你要记得蛮族今日俯首,不是因这纸上盟约,是因西周的粮仓满、甲胄坚,是你麾下将士能守得住国门。” 她将文书轻轻放在案上,指尖点了点 “盟” 字的结构:“这‘盟’字,上有‘明’,下有‘皿’,明面上是共享太平的食器,暗地里却需以实力做底。若有朝一日西周力弱,或蛮族羽翼丰满,这纸盟约随时能被撕得粉碎。”
见萧晨烨垂眸沉思,她又放缓了语气,拿起案上的茶盏递过去:“如今的安稳是好事,但帝王最忌‘忘危’。你父皇当年改革漕运,从不只看眼前粮米充足,更要想着荒年如何应对。你如今守着这太平,也得时时记得练兵、储粮,让西周的根基,比这盟约更牢靠。”
李太皇太后凑过来,递了一块刚蒸好的桂花糕给她,笑着打趣:“你看你,都当太皇太后了,还跟当年一样容易动容。如今晨烨懂事,允翊也机灵,咱们啊,就等着抱玄孙,享这太平福吧。” 王梦瑶咬了一口桂花糕,甜香漫过舌尖,望向廊下萧晨烨正指导萧允翊功课,阳光落在父子俩身上,暖得像这延续了数十年的西周盛世。她知道,这江山,终究是交到了对的人手里,而她毕生所求的 “安稳圆满”,也终将在一代代人的守护里,长久延续下去。
岁月如梭,王梦瑶九十岁这年,长乐宫桂香满庭。她卧在藤椅上,呼吸轻浅,萧瑾和萧晨烨紧握她的手,哽咽说着北境互市兴旺、允翊能担朝政的事。
王梦瑶睁眼望向廊下练字的玄孙们,又触到萧晨烨掌心那枚刻着 “民安” 的玉扣, 那是当年教他认补子时所赠。她轻声道: “守好西周!你们要多保重,我先走一步了。”便安详合眼,风拂桂树,似伴她走完一生。
按她遗愿,其陵寝与早逝十年的李太皇太后相邻,皆望皇宫。国丧时,百姓沿街摆白花,蛮族亦来致祭。多年后萧允翊登基,每到漕运堤岸,总会告诫皇子:“曾祖母说,堤岸要挡水,更要挡‘忘危’心。” 就像长乐宫那棵年年开花的桂树,王梦瑶的话语与初心,也从未真正远去。
本故事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