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拥抱持续了很久，久到风似乎都变得温柔，满山桔梗摇曳的沙沙声也成了最宁静的背景音。
纪清歌感受着怀中人身体的放松和回抱，心中被巨大的暖意与酸涩填满。失而复得，这个词此刻在她心头沉甸甸地坠着，带着无尽的后怕和庆幸。
许久，她才稍稍松开手臂，却仍将双手轻轻搭在苏婉辞腰间，额头与她相抵，鼻尖几乎碰在一起。呼吸交织，温热而亲密。
“婉辞，”她轻声呢喃，带着笑意，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感慨，“你真的答应了。”
苏婉辞微微偏开脸，耳尖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脖颈。太快了，她心里再次掠过这个念头，可那份抗拒拖延的本能如此强烈，强烈到让她说不出任何迂回的话。她低低“嗯”了一声，算是确认。
就在这时，苏婉辞忽然想起一事。修仙界中，若真心结为道侣，尤其是她们这般身份地位与修为，往往不会仅凭口头约定。最郑重的方式，是缔结神魂相连的道侣契约，共享部分气运与感知，是比凡俗婚书更深刻百倍的羁绊。
她如今既是清灵宗仙君，对方又是阎魔宗魔君，身份特殊，若要长久，这契约或许……更为稳妥。也能让这份突如其来的应允，显得更加正式和……有迹可循。
这个念头一起，苏婉辞便抬眸看向纪清歌，眼中带着一丝认真，轻声开口道：“纪清歌。”
她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。纪清歌微微挑眉，眼中带着询问。
苏婉辞略作停顿，似在组织语言，然后清晰地说道：“你我既已定下婚约，身份又……特殊。为示郑重，也为长远计，不如……就此缔结道侣契约？”
她的语气很平静，仿佛在提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，可微微收紧的指尖泄露了一丝紧张。这是她能想到的，最直接也最庄重的承诺方式了。
然而，预想中的惊讶、思考、或是欣然同意并未出现。
纪清歌听了她的话，先是一愣，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，竟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。笑声由低到高，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和一种……难以形容的、近乎宠溺的无奈。
苏婉辞被她笑得有些懵，继而微微蹙眉：“你笑什么？”这提议有何可笑之处？难道她觉得这契约不够郑重？还是觉得……自己太过急切？
纪清歌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，眼角甚至笑出了些许泪花。她伸手，指尖轻轻拂过苏婉辞微蹙的眉心，动作温柔至极。
“我的傻婉辞啊……”她的声音里满是笑意，又藏着无尽的爱怜，“你让我说你什么好……”
苏婉辞更加困惑，甚至隐隐有些羞恼。
纪清歌却不再解释，只是凝视着她的眼睛，轻声引导道：“笨蛋，你先别急。闭上眼睛，静下心来，好好感受一下……你的神魂深处，尤其是灵台识海附近，有没有什么……特别的牵动？”
苏婉辞不明所以，但见纪清歌神色认真，不似玩笑，便依言闭上了眼睛。她收敛心神，内视己身，将意识沉入灵台识海——那里是修士神魂核心所在。
起初，一片清明平静，与往常并无二致。
但当她凝神细细感应，试图寻找纪清歌所说的“牵动”时，一丝极其微弱、却无比坚韧的“线”，仿佛从沉睡中被唤醒，悄然自神魂深处浮现。
那“线”无形无质，却真实存在，另一端遥遥延伸出去，没入不可知的虚空。而顺着那“线”传来的，是一股温暖、熟悉到令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气息——与此刻近在咫尺的纪清歌，同源同脉，紧密相连！
这……这是？！
苏婉辞猛地睁开眼睛，瞳孔微缩，难以置信地看向纪清歌：“这是……道侣契约的魂牵？！”而且这契约的稳固与深邃程度，远超她所知寻常道侣契约，仿佛已历经岁月沉淀，根植于彼此灵魂最深处。
“什么时候……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“这是什么时候缔结的？我为何毫无记忆？！”
纪清歌看着她震惊的模样，眼中笑意更深，却也浮起一层水光。她再次伸手，将苏婉辞紧紧拥入怀中，这一次的拥抱比之前更加用力，仿佛要将她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，声音贴在她耳畔，带着哽咽，也带着无尽的爱意与疼惜：
“傻婉辞，我都告诉过你了啊……”
“我回来了。”
“我们之间的契约，早在很久、很久以前就定下了。”
“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，身边的人都不认识我了，这个世界也没有了我的痕迹……”
纪清歌松开些许，捧住苏婉辞的脸，让她看着自己眼中汹涌的情感：
“这根魂牵，从未断开。”
“我一直都在。你也从未真正‘答应’什么新的契约……”
她的拇指轻轻摩挲过苏婉辞的眼角，拭去那里不知何时渗出的一点湿意，笑容温柔而璀璨：
“你只是，终于重新‘发现’了它。”
山风拂过，漫山遍野的桔梗花海掀起层层叠叠的紫色波浪，馥郁的香气将相拥的两人温柔包裹。
苏婉辞怔怔地感受着神魂深处那清晰无比的牵系，那股温暖熟悉的气息通过魂牵源源不断地传来，驱散了所有的不确定与彷徨。
原来……不是新的开始。
而是迷失的归途，终于重新接续。
她反手紧紧回抱住纪清歌，将脸深深埋进她的肩窝，许久，发出一声极轻的、如释重负的叹息。
“嗯。”她应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