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日子,表面风平浪静,底下却暗流汹涌。甘月依言在翰林院愈发低调,除了必要的公务,几乎不与人深谈,更不再触碰任何可能与旧案相关的档案。沈清弦则彻底蛰伏于东厢院,连花园都少去,每日只是读书、临帖,偶尔与甘月灯下对坐,也多是沉默居多,各自思索着破局之法。
然而,树欲静而风不止。
这日午后,甘月正在翰林院整理书册,忽见掌院学士亲自陪着一行人走了进来。为首的是位面白无须,身着内侍省服色的中年男子,气度不凡,身后跟着几名低阶女官和侍卫。甘月心中咯噔一下,立刻认出这是宫中贵妃身边得力的内侍总管。
“诸位同仁,”掌院学士清了清嗓子,声音带着几分恭敬与谨慎,“这位是内侍省副总管,奉贵妃娘娘懿旨,查阅一些旧年典籍,以备娘娘参详古礼之用。尔等需尽力配合。”
那内侍总管目光锐利地扫过满屋子的书架和伏案的翰林们,最后似是不经意地落在了甘月身上,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:“咱家听闻甘修撰近来勤勉,整理了不少旧档,真是辛苦了。”
甘月心头一凛,面上却不动声色,起身恭敬行礼:“下官分内之事,不敢言辛苦。副总管但有需要,下官与同僚定当竭力协助。” 她感觉到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,有好奇,有探究,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或幸灾乐祸。
内侍总管并未多言,带着人径直走向存放前朝奏疏和邸报的区域。甘月垂首立于一旁,手心却微微沁出冷汗。贵妃的人来得如此突然,目标明确地指向“旧年典籍”,这绝不仅仅是“参详古礼”那么简单。他们是在警告,还是在搜寻什么?是否已经怀疑到她头上?
整整一个下午,甘月都如坐针毡。直到内侍总管一行人离去,掌院学士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,却也没说什么,她才稍稍松了口气,但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浓重。
当晚,她将此事告知沈清弦。沈清弦听完,脸色凝重:“他们果然按捺不住了。直接派内侍来翰林院,与其说是查东西,不如说是一种震慑。月月,你近日务必更加谨慎,我担心他们会从你这里寻找突破口。”
仿佛是为了印证沈清弦的担忧,次日,甘月下值回府,还未进门,管家甘禄便迎上来,低声道:“小姐,午后府里来了两位生面孔的女子,说是货郎,在咱们府门外转悠了许久,还向隔壁家的下人打听,问咱们府上最近可有生人往来,特别是……女子。”
甘月脚步一顿,心猛地沉了下去。对方的手,已经伸到甘府门外了。
“我知道了,加强府中戒备,尤其是夜间,任何可疑人等靠近,立刻来报。”甘月稳住心神,吩咐道。
……
然而,危机并未因他们的坚守而消退。又过了两日,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。墨渊冒险再次联系了江南一个极其隐秘的线人,得到消息:王璞御史藏身的那个民间书院,在墨渊上次探查后不久,便遭了一场不明原因的大火,虽无人伤亡,但王御史留下的些许痕迹已被彻底抹去。而之前暗中打听王御史下落的那股势力,似乎也突然沉寂了下去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“他们在灭口,也在清除所有可能的线索。”沈清弦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和悲凉,“王世姐她……但愿她能平安。”
线索似乎彻底断了。对手的强大和狠辣超出了他们的想象,不仅掐断了他们寻找王御史的路径,甚至开始反过来压缩他们在京城的生存空间。甘月和沈清弦仿佛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中,四周是越来越浓的迷雾和无处不在的危机。
就在这山穷水尽之际,一日黄昏,甘月下值回府,经过门房时,门房老仆递给她一封信:“小姐,下午有个小乞儿送来的,指名要交给您。”
甘月接过信,信封是普通的市售黄麻纸,上面空无一字。她心中疑惑,回到自己房中,拆开一看,里面只有一张小笺,上面用略显潦草的字迹写着一行字:
“三日后酉时,西市胡记笔墨铺,购松烟墨二两,言称要‘去岁陈墨’。”
没有落款,没有缘由。
甘月的心却猛地跳快了。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,像是一句暗语。“去岁陈墨”?这让她瞬间想到了“弦音客”最早流传出去的一篇文章里,曾用过一个生僻的典故,典出古籍,暗指“旧事陈迹,其味犹存”。
难道……这是他们苦等多时的回应?来自王御史,或者……其他知情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