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弦音客”的文章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,在京中士林圈中漾开些许涟漪后,并未立即引来预期的回应,反而像是沉入了深水,再无动静。甘月虽有些焦急,但深知此事急不得,只能按捺心神,一边在翰林院如常当值,一边与沈清弦继续分析手头有限的线索。
这日深夜,东厢院书房内灯花轻爆。
“清弦哥哥,你看这份旧年邸报的抄本,”甘月指着其中一行小字,“这是前皇太女殿下监国时,关于整肃江南漕运、盐务的一道谕令,沈伯母当时是力主执行的干臣。而这道谕令颁布后不到半年,前皇太女便因‘巫蛊厌胜’之事被猜忌,随后……薨逝。紧接着,沈伯母就……”
沈清弦的目光凝在那行字上,指尖微微发白。母亲当年是坚定的“帝党”,更是前皇太女的老师兼重要辅臣。前皇太女年少聪慧,颇有锐气,欲整顿积弊,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。她的倒台,绝非简单的“谋反”二字可以概括。而母亲,作为太女一系的核心成员,自然首当其冲。
“如今的皇太女殿下,她的父妃,如今的刘贵妃,出身江南刘氏,家族正是以盐业起家,在江南势力盘根错节。当年那道整肃盐务的谕令,刘家受损不小。”
甘月倒吸一口凉气:“所以,当初构陷沈伯母,很可能不仅仅是针对她个人,更是……为了彻底清除前太女的影响力,并且为某些人,比如刘贵妃的家族,扫清障碍?” 她感到一股寒意,虽然母亲之前就说过沈伯母的案子可能跟贵妃相关,但是现在确切的听到这个消息,甘月觉得这潭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得多。
沈清弦缓缓点头,眼中是沉痛的了然:“恐怕正是如此。母亲是前太女留下的最显眼的标杆,她若不倒,前太女一案就总有被重新审视的可能。而盐政,既是母亲当年着力之处,也是刘家乃至如今皇太女一系的利益要害。那份失踪的江南道盐政密奏,若真如周世伯所言证据翔实,直指权贵,那它很可能不仅关乎盐务亏空,更可能触及了前太女倒台的一些隐秘……所以,他们必须让这份密奏消失,并将经手人王御史和主张清查的母亲一并除掉。”
这个推论让房间内的空气都凝重了几分。
沈清弦沉默良久,抬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,目光却渐渐变得坚定,他转向甘月,眼神清澈而决绝,“母亲一生清正,却蒙受不白之冤,含恨而终。前太女殿下亦死得不明不白。如今已是箭在弦上。”
甘月看着他清瘦却挺直的背影,她走到他身边,轻声道:“好,无论如何,我陪你。”
就在这时,院外传来极轻微的响声——是墨渊回来了。
片刻后,墨渊闪身入内,神色比往日更加凝重,他带来的消息也印证了沈清弦最坏的猜测:“公子,甘小姐。江南有消息,打听王御史的人马,追查下去,似乎与贵妃娘娘母家刘氏有些关联。而且,京中似乎也有人开始留意到‘弦音客’的文章,虽未有大动作,但暗地里已在探查作者身份。”
果然!对方已经警觉了。
沈清弦与甘月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。对手的反应如此之快,说明他们确实触碰到了要害。
“墨渊,让我们的人全部静默,暂停一切打探。”沈清弦果断下令,“尤其是江南那边,绝不可再靠近王世姐可能藏身的区域。”
“是,公子。”
墨渊退下后,沈清弦对甘月道:“月月,从明日起,你在翰林院要更加小心,若非必要,连那些寻常的史料整理也暂且放缓。‘弦音客’的文章暂时停止传播。”
甘月点头:“我明白。” 她想了想,又道,“但我们也并非全无收获。至少现在,我们更清楚地知道了对手是谁,以及他们为何如此忌惮。那份密奏,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关键。”
“是啊,”沈清弦望向皇宫的方向,目光深邃,“它可能不仅是母亲清白的证据,更是一把能揭开当年旧案重重迷雾的钥匙。只是,这把钥匙如今在何处?王世母又是否还安然无恙?”
危机步步紧逼,真相却依旧隐藏在迷雾之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