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手指动了一下。
不是幻觉。是真真切切地,从指尖传来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知觉。锁链还缠在身上,肩膀那根最粗的链条死死卡进骨头里,可我感觉到血还在流,痛还在,意识没有散。
头顶的黑焰压得更低了。百丈距离,转瞬即至。空气被烧得扭曲,地面开始塌陷,熔岩一样的东西从裂缝中涌出。我能闻到皮肉焦糊的味道,不知道是自己的,还是周围的石头在燃烧。
我没有抬头看。我知道他们在等什么——等我倒下,等我崩溃,等我求饶。可我不想做那些事。
我闭上眼,把所有念头收回来。不是去想怎么逃,而是去找那把剑。它一直在我心里,像一块没成型的铁,埋在胸口最深处。那是红莲刃的残片,也是斩情剑的碎片,是我一路走来,被人救、救人、拼命、流泪换来的痕迹。
现在它该醒了。
我把舌尖咬得更狠,一口血喷在喉咙口。这口血不往外吐,而是顺着经脉往下沉,流向心口。每走一寸,都像是在撕开一道旧伤。那些画面又来了:张大胖蹲在厨房门口啃肘子,冲我咧嘴笑;杜凌菲站在雪地里,剑尖指着我,眼里全是怒火;宋君婉撑着伞,背对着我走进雨里,一步也没回头。
这些人都没让我一个人扛过。
我也不能让他们白等。
心口猛地一震。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。一道光从里面透出来,不刺眼,但很暖。那不是灵力波动,也不是功法运转,是一种说不清的东西,像是心跳突然重了一拍。
剑胚动了。
它开始吸收我体内的力量。不是灵力,是我的记忆,我的执念,我舍不得放下的一切。那些曾经觉得累赘的情绪,现在成了燃料。它们顺着断裂的经络往胸口涌,哪怕每一步都疼得像刀割,也没有停下。
左眼忽然发烫。右眼跟着灼热。两股不同的气息在眉心撞在一起,没有冲突,反而融合了。那一瞬间,我听见了一声剑鸣。
不是从外面传来的。是从我心里响起的。
“情剑——合!”
话出口的时候,我已经睁开了眼。掌心朝上,手抬不起来,但有一道光从胸口飞出,落在手上。它没有实体,却又真实存在,像是一缕凝成丝线的月光,慢慢拉长,变成一把剑的形状。
剑身透明,边缘泛着金纹。仔细看,能看到上面映着几张脸——一闪而过,又消失。但它确实在那里,握在我手里,沉甸甸的,像是接住了我所有没说出口的话。
黑焰砸下来了。
我没有躲。单膝跪地,左手撑住地面,右手举剑迎上去。手臂上的锁链发出吱呀声,一根接着一根崩断。腿弯下去很深,泥土混着血水从膝盖处渗出,但我撑住了。
剑尖对上了黑焰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声音。刚开始只是一点光碰上一团暗,像水滴落进油锅。可下一秒,那点光炸开了。金色波纹一圈圈荡出去,所到之处,黑焰像是遇到了克星,层层退散。
我吼了一声。
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。这一剑不是为了赢,是为了告诉他们——我不是你们定义的蝼蚁。我不靠境界,不靠血脉,不靠什么天道眷顾。我就靠着这些人给我的一点念想,站在这里。
剑光冲天而起。
像一道柱子,直插云霄。黑焰形成的漩涡被从中劈开,旋转的速度慢了下来。我能感觉到对方的力量在动摇。他们原本是七个人,七股意念连成一片,现在那片连接出现了裂痕。
有一道黑影晃了一下。
就是现在!
我把体内最后一点力气全压进剑里。不是用灵力催动,是用念头推着它往前走。每推进一分,胸口就空一点,像是把自己的命一段段削下来填进去。
但我不停。
剑光越来越盛。终于,在一声巨响中,黑焰核心炸开。黑色的能量四散飞溅,打在远处的石柱上,直接把整根柱子化成了灰。气浪掀翻了半边祭坛,碎石如雨落下,我趴在地上,手还紧紧握着剑。
锁链全断了。
最后一根嵌在肩骨里的铁链化成了粉末,随风飘散。我试着动了下手臂,疼得厉害,但能动。我慢慢站起来,双腿发软,差点又要跪下去,但我撑住了。
抬头看天。
七道黑影还悬在那里,围成的圈子已经不完整。有两人退得更远,身形比刚才淡了不少。他们没说话,也没有再凝聚新的攻击。只是静静地漂浮着,好像在重新判断眼前的局势。
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。
它还在微微震动,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搏斗。剑身上的金纹比刚才亮了些,映出的东西也多了——不止是面孔,还有声音,有温度,有那些我没记住的小细节。
比如杜凌菲教我握剑时,手指是凉的。
比如宋君婉最后一次见我,伞角低垂,遮住了她的眼睛。
比如张大胖偷偷塞给我丹药时,袖口沾着油渍。
这些都不是大事。
可它们加起来,就是我能站在这里的原因。
我抬起剑,指向空中最前面的那个黑影。
“你们要终结我?”
声音不大,但在寂静的祭坛上听得清楚。
“可我还没答应。”
剑光再次亮起。
这一次不是被动防御,是主动出击。一道金虹从剑尖射出,直奔那道黑影而去。对方终于有了动作,抬手划出一道屏障。金光撞上去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屏障出现裂纹,却没有立刻破碎。
但足够了。
裂痕一旦出现,就不会愈合。
我站着没动,呼吸很重,全身都在疼。血顺着胳膊往下流,在地上积了一小滩。剑尖微微下垂,但没有落地。
天空中的黑影缓缓后退。
他们没有散,也没有再攻。
只是往后移,一点点拉开距离。
祭坛安静下来。
风从废墟间穿过,卷起一些灰烬。我的衣服早就烧没了,皮肤上布满焦痕和裂口,有些地方还在渗血。可我还能动,还能站,还能举起这把剑。
这就够了。
远处的地面上,那滩血慢慢扩散开来。形状变了,不再是圆形。它延伸出几条细线,像枝杈一样朝不同方向伸展。中间的部分隆起一点,像是要开出一朵花。
我没去看。
我只是盯着天空,看着那七道逐渐模糊的身影。
他们以为我是孤身一人。
他们以为情感是弱点。
但他们错了。
情不是累赘。
是武器。
是我唯一不怕死的理由。
剑在手中轻颤了一下。
像是回应我的想法。
我握得更紧了些。
风停了。
灰烬落在肩头。
我抬起脚,往前走了一步。
脚底踩到了一块碎石。
硌得生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