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半透明的身体不住的小幅度颤抖着,伸出手,似乎想触碰她的脸颊,但是又怯生生地停在半空。
只是一点点端详着她的眉眼,眼神里充满了激动、愧疚和紧张。
在他记忆的终点,他的妩儿,还只是法瓶中一团需要他倾尽所有去守护的灵胎。
而此刻,他的妩儿已经长成这般亭亭玉立、鲜活明媚的模样。
慈妩见此,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,好半天,才带着浓重的鼻音,轻轻地唤出声:
“……爹爹。”
这两个字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筠泽情绪的闸门。
他眼眶骤然通红,眼角凝出晶莹的泪花。
他伸出手,那半透明的手指颤抖着,轻柔的拂过慈妩湿漉漉的脸颊,却擦不去她脸上的泪痕。
慈妩下意识张开手臂,投向筠泽的怀抱,然而只是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,扑了个空。
她愣住了,脸上浮现出慌乱与无措。
浣星见状,立刻走上前,揽住慈妩的肩膀,声音放得平缓:
“你爹他魂魄才刚刚凝聚,与肉身还需要些日子才能融合。”
“……之前不告诉你,你爹还有得救,就是怕你空欢喜,不让应渊告诉你,也是想等他彻底恢复了,再给你一个惊喜。”
慈妩没有细想应渊知道这件事,而是抓着浣星的手臂,仰起脸,急切道:“娘亲,爹爹她真的没事吗?真的能好起来吗?”
“娘亲何时骗过你?”浣星笃定,拍了拍她的手背,“相信娘亲,相信爹爹,嗯?”
得到浣星肯定的答复,慈妩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回实处,用力点点头。
这时,筠泽的注意力终于从他的宝贝闺女上,分了一些给她身后那个一直含笑看着她的年轻男子。
一种本能、毫无缘由的抵触情绪忽地涌上心头。
他皱了皱眉,低头问慈妩:“闺女,这小子是谁?”
闻言,浣星不露痕迹地将视线转向一旁开得正好的一丛鸢尾上,假装在欣赏。
慈妩浑然未觉气氛的微妙变化,听到筠泽的询问,脸上倏然荡开笑容,雀跃不已。
“爹爹,这是应渊,是我的伴侣。”她回头,对应渊招招手,“阿渊,快过来。”
应渊稳步向前,在合适的位置上站定,姿态恭敬的行了一个晚辈礼:“晚辈应渊,见过前辈。”
“伴、伴伴……伴侣?!”
筠泽脑子嗡嗡作响,眼睛瞪得溜圆,和慈妩瞪眼时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。
怎么这两个字分开都认得,合起来怎么就这么让老父亲难受呢!
天杀的偷花贼!
他的女儿……他都没能看着她长大,还没能好好爱她护她,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……嗯,长得还挺周正地小子连盆端走了!
可这也不能掩饰他就是个偷花贼!
筠泽地目光直勾勾地钉在应渊身上,那双遗传给慈妩的明眸大眼,清清楚楚的写满了:
你凭什么?!
他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,魂魄都在摇晃。
浣星连忙摊出手扶住他,面色无奈,但习以为常。
浣星赶在筠泽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语之前,金芒一闪,迅速抬手捂住了他的嘴,转头对上应渊和慈妩。
“你既然已经成功融合了血脉,想必接下来要去完成你尚未完成的责任,封印你血脉的帝尊元神我收在了这个瓶子里,”她将一个流光溢彩的小玉瓶送到了应渊手中,眼睫飘忽,
“有元神在,他便能复生,具体如何行事,你们二人自行商议。若有需要,让妩儿传信于我便是。”
慈妩忙不迭应下:“好的,娘亲。”
“多谢星姨。”
“唔!唔!唔!”
筠泽还在一个劲儿的挣扎,若不是他现在还太过弱小,就冲这牛一般的力气,浣星还真不一定能按住他。
眼见慈妩牵上应渊的手准备要走,筠泽道心破碎了,眼泪刹时决堤。
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,哭声瓮声瓮气,穿透力极强,活像一头伤心水牛。
应渊脚步一顿,似乎琢磨过味儿来,为了不让这位初次见面地未来岳丈过于伤心,他主动、轻柔地松开了握着慈妩的手。
谁知这一松,筠泽哭得更大声了,魂魄同水纹一样抖动:
你竟敢松开我闺女的手?
你个不知好歹的偷花贼!
浣星闭眼,不想看这丢脸的一幕,但又不行,只能无奈叹气。
不那么温柔地把筠泽地脑袋按到了自己怀里,对应渊和慈妩露出一个略带歉意地笑容,连连示意他们快走。
两人也是毫不犹豫地出了洞穴,身后筠泽的哭声渐渐变小,夹杂着浣星耐心的哄话。
直到走出很远,应渊才委婉开口,话语带笑:“没想到,令尊是这般……性情率真之人。”
慈妩也有些哭笑不得,挠了挠脸颊:“我也没想到。”
娘亲和爹爹,都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。
相视一眼,都不由得弯起了嘴角。
回到湖边的庭院,应渊取出那枚小玉瓶,没有丝毫停顿的就拔开了瓶塞。
一道金灿灿的流光溢出,缓缓聚成帝尊的模样。
帝尊的元神慢慢地睁开眼,目光扫过并肩而立的应渊和慈妩,最终落在了应渊身上。
“应渊参见帝尊。”应渊叠手垂眼。
帝尊瞧着这个一手养大的外甥,脑海里掠过他在寒池中融合血脉的景象,他亲眼见证了应渊的痛苦,他却什么也做不了。
应渊昏迷后,浣星讲了许多他能听懂,又听不懂的话。
他不得不承认,都很有道理,但道不同,说再多也无益。
直至,浣星催动梵天镜,给他展示了所有有关应渊的过去,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应渊。
应渊并不是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欲无求。
只是因为他的话,以及修罗血脉,所以应渊习惯了压抑自己,把自己藏起来,再把一切都交给他,交给六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