慈妩和应渊不约而同转身,“看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。
浣星不知何时倚在廊柱旁,双臂环抱,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们,目光在两人依旧紧握的手上转了转,唇角勾起明显的揶揄:“一身灰扑扑的,头发上还沾着草叶……”
慈妩下意识抬手去拂自己的发鬓,果然抓下来两根草叶子,脸颊微热。
“娘亲!”
应渊虽看不见,也立刻向声音来处上前两步,微微躬身:“前辈。”
浣星踱步走近,抬手虚虚一拂,一股柔和的力道便托起应渊。
“别总前辈前辈地叫,听着都把我叫老了。”她语气随意,“往后,便唤我一声‘星姨’吧。”
应渊从善如流,声音温润恭敬:“星姨。”
浣星满意地“嗯”了一声,不再看两个小辈,率先转身朝湖心亭走去:“走吧,我让傀侍多添了几道新菜,也来尝尝这久违的烟火气。”
慈妩跟在她身侧,有些讶异:“娘亲,您不是早已辟谷,不食这些了吗?”
浣星侧眸瞥她一眼,眉梢微挑。
慈妩立刻缩了缩脖子,做出一个夸张的“躬身请”的动作,吊高了嗓子:“您请!您请!孩儿多嘴了!”
应渊听着身旁的动静,忍不住低笑出声,宽大的袖袍下,手指悄悄收紧,将慈妩微凉的手完全包裹进自己的掌心。
酒足饭饱,空气中还残留着饭食的温热香气。
傀侍无声地撤下碗碟,奉上一壶沏好的清茶,浅碧的茶汤在白玉杯中轻轻晃荡。
浣星端起茶杯,借氤氲的热气遮掩自己微微抽搐的嘴角。
用膳时,她看着自家女儿忙前忙后——给那小子又是夹菜,又是盛汤,还时不时凑过去问一句“合不合口味”、“要不要再添些”,那眼冒精光的殷勤小模样,看得她心头直犯嘀咕。
想当年,她伤愈后,对单纯貌美的筠泽死缠烂打那会儿,可都没像这般细致入微地照顾过他。
她闺女这一根筋的劲儿,到底是随了谁了?
此刻,浣星选择性的忽略了,应渊这会儿还是个目不能视的“柔弱”病患。
慈妩拎起温热的茶壶,给母亲斟了七分满,随即凑到浣星身边,抱住她一条手臂轻轻摇晃,拖起了长调,嗓音又绵又糯:“娘~亲~”
浣星端起茶杯,吹了吹茶汤,眼皮都没抬:“打住!看你这样儿,准是有事相求,说吧,又打什么主意呢?”
“没有没有。”慈妩嘿嘿一笑,瞄了眼蒙眼的应渊,又转向浣星:“娘亲,您也知道阿渊体内有封印压制着修罗血脉,您之前跟我说堵不如疏……有没有什么法子,能帮帮阿渊啊?”
应渊闻言,立刻面向浣星的方向,语气中带着歉意和郑重:“此事本该由我向星姨请教的……”
“那有什么分别嘛。”慈妩抢白道,轻轻捏捏他的手掌。
浣星瞧着眼前这一唱一和的小两口,心中无奈,面上却不动声色:
“想要融合两种血脉,首先得解开压制你的封印,将那道禁锢你血脉的元神引出。
但你如今的身体,根基尚未恢复,贸然为你解开封印,只会适得其反,伤及你的性命。眼下,你只能先好好养着,不可动用神力,静待合适的时机。”
慈妩听了,立刻握住应渊的手,轻声安抚:
“阿渊,听见了吧,你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养好身体。至于天界那边……”
“你若没有意见,那我们就派个傀儡去天界监视那假货的一举一动。”
应渊眉宇间透出忧虑:“天界戒备森严,傀儡恐怕……”
慈妩笑起来,带着点小得意:“这傀儡可是我娘亲手炼制的,就凭那假货的道行,绝对不可能识破。”
浣星现在已经能够心无波澜的看待女儿的行为了,肯定的点头:“嗯。”
应渊起身,对着浣星的方向深深一揖:“如此,便有劳星姨费心了。”
浣星此来本也是为了多观察一下两人的相处,此刻见他们彼此相处和谐亲昵,心中已有计较。
她喝完杯中最后一点茶,起身理了理裙摆:“小事而已。”
说罢,广袖随意一拂,一道模糊的身影自她袖中闪出,速度快得只留下一线残影,瞬间便冲出了菩提谷的结界,消失在夜色中。
自此,天界玉清宫内,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仙侍悄然上岗。
“我也该回去了,”浣星摆摆手,“你们也早些歇着吧。”
话落,她转身沿着蜿蜒的栈道离去,身影融入朦胧的夜色。
慈妩目送母亲走远,坐回应渊身边,侧头问他:“阿渊,你累不累?要不要回房休息?”
应渊摇头:“下午睡足了,此刻并不觉得困倦。倒是这两日,辛苦你围绕着我转悠。”
慈妩一听,嘴巴微微撅起,声音幽幽:“你这话说完,下一句是不是就要同我划清界限了?”
应渊愣住过后,随即失笑:“怎会如此想?我只是觉得,这两日都是你在照料我,我却什么也为你做不了。”
慈妩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,手指圈弄他胸前垂下的白发:
“要这么说,在天界时,可都是你在照顾我,比我现在细心繁琐多了。所以你别觉得是麻烦,我们是伴侣,又不是寻常朋友。”
“而且……你以后可是要还的,我还想继续当我的米虫呢。”
应渊揽住她的肩膀,颊边紧紧贴着她的额头,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:“嗯,等我好了,我来照顾你。”
两人便这样肩靠着肩,头抵着头,双手交握,静静地坐在亭中。
任由带着隐隐花香的晚风拂过面颊,听着湖中鱼儿偶尔跃出水面的轻响。
应渊正沉溺在这片安宁之中,却听靠在他肩头的慈妩忽然吸了吸鼻子,望着黑漆漆的湖面喃喃:
“说起来,这会儿湖里的雪鳞鱼正肥呢,捞上来烤着吃,撒上香料,外皮焦脆,鱼肉鲜嫩……
阿渊,明天中午我们就吃烤鱼好不好?我们可以撑船去湖心捞鱼,那边有片荷花开得正好,还能摘莲蓬。”
应渊听着她充满向往的语气,忍不住轻笑,揉了揉她软嫩的脸颊:“好~”
才刚用完晚膳,就在盘算明日午膳吃什么,他的阿妩,怎会这般可爱。
然而到了第二日,泛舟游湖、捉鱼赏荷的计划终究是落了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