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主府坐落于洛阳城东市安静之地,从此去也不过一刻钟。
此时的漏刻中的浮箭指向酉初,窗外天色已见昏黄,卢凌风应是要回了。
“走,我们去接卢凌风。”
话落,月夕已找出薄披风给疏影系好。
阴雨天也没能浇灭货郎们售卖货物的热情,沿街花盆中的各色芍药在雨水的滋润下更显妍丽。
撑着伞的两人还未走进公主府就见檐下公主和卢凌风说着什么,众多侍卫站于两侧呈警惕状态。
疏影顿住了步伐,没想到会碰到公主。
公主侧首看去见到伞下仙姿佚貌的少女,目光骤然明亮,遂又低声温柔道:“你的未婚妻来接你来了。”
卢凌风闻言眼神微微一震,猛的转身,见真是疏影,嘴角轻轻勾起。
公主瞧着他不似于府内时冷硬的真情流露,心下有些悲凉却又有些欢喜。
不远处的疏影差点没招架住那灼热的目光,不过看他完好无损的站在那,躁动的心脏就平静了下来。
带着些许热意快步上前欲要行礼,却被公主扶住,那双看着她的眼底此刻满是笑意。
“疏影不必多礼。”公主用眼神细细的描摹眼前人,良久感慨道,“你们二人果真般配。”
语气细腻柔软,若不是心有芥蒂,疏影此刻就会认为她真真是个温柔端庄的公主。
“谢公主。”
“天色不早了,你们也回吧。”公主忽然敛起了流露的情绪,合着手带人进了府。
“嘎吱——砰——”
府门合上,撞落些许木灰。
烟雨中,银白衣袍的卢凌风抬手将油纸伞稳稳罩住身侧的疏影,好在伞够大,他也不至于被这细雨洇湿肩头。
卢凌风手指貌似不经意间拂过她的手背,冷玉般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,佳人来接他的喜悦也散了些:“今日雨凉怎也不多穿些?”
说罢也不管有没有旁人在,大手攥住她的小手,试图传些暖意与她。
疏影心中软和,娇声道:“我不冷,只是手凉而已。”
“那也不行。”
“万一着凉得了风寒怎么办。”
“……”
卢凌风这属实有些不讲理了,临近七月的洛阳又能冷到哪里去,何况她还穿了披风。
见他又要叨叨,疏影拽着他的手小幅度的甩了甩。
“行啦行啦,那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。”
突如其来的话语,成功让这个大男人变得羞怯起来:“那、那也成,我以后也都听你的。”
“真的?”
“当然是真的,比金饼都真!”
这奇奇怪怪的比喻让疏影笑出了声。
卢凌风对疏影的笑有些不明所以,秉着媳妇说什么、做什么都对的真理,眼底的爱意满的都要溢出来了。
此时也完全忘记了在公主府时的压抑茫然,心中、脑中全是她。
月夕撑着伞垂首跟在后面,生怕抬眼就看见什么不能看的。
一行三人晃晃悠悠回客栈时,运气颇好的赶上了绝味馄饨馆子最后一锅小馄饨。
卢凌风看着吃得眯起了眼的疏影,觉得今天这馄饨怎么比以往的味道变得更好了,明明之前在查案时也没少来吃。
暮雨初霁,洛阳城青石板如墨般一路蜿蜒至尽头,屋檐水珠坠地,映着晚出的残阳。
两旁房屋上升起袅袅的炊烟与晚霞交相辉映,隐隐约约听到竹筷碰响粗瓷碗混着孩童清脆的笑声。
“若是能一直这般安宁就好了,国盛,家和……”
疏影透过男人的眼睛看到了对美好生活的心神向往,只是现如今朝堂诡谲云涌,皇帝暗处执棋,公主太子斗个不停。
“会的,会有那么一天的……”
月夕抚摸着腰间的小鱼荷包也不禁心生向往,她的爹娘应该会投生在那安宁的国度吧。
“走吧,快到宵禁的时候了,我送你回去。”
卢凌风一扫悲风愁绪,紧了紧相握的手。
“好。”
翌日,打更的梆子声渐远,晓雾漫过洛阳城中的小河。
宣旨的声音响彻长史府。
卢凌风接过圣旨送走公公后,踩着积水狂奔,掌心攥紧那明黄的圣旨。
苏无名无奈的放下手:这会儿天刚亮,疏影指不定还在睡呢。
“卢大人,您这是……?”
花朝一拉开房门就见他手举在半空,跟柱子一般杵在她家小姐门口,差点以为是什么心怀不轨之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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疏影看着客栈酒楼背对她而坐的男人,想到花朝说得早是见闻,不由失笑。
“你一大早找我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?”
从疏影出现,卢凌风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她的身上,那眼神比洛阳灯火还要亮眼。
“我已修书回范阳,不日就上琅琊提亲。”
疏影闻言惊得抬眼盯着男人:“这么突然?”
“快吗?我觉得一点都不快,趁着天子给我调回长安任职,早些成亲不好吗?”说着卢凌风忽然委屈瘪嘴:“还是说你不愿意和我成亲,得到了我的心,占了我的身……”
冤得疏影连忙倾身捂住他的嘴,极力反驳道:“你别污蔑我,我什么时候说过了!还有我什么时候占、占了你的……”
“那你就是愿意嫁我!”
卢凌风此时哪里还有一点稳重的形象,全然是小孩儿得到蜜糖的快乐。
离进长安任职的时间还有两个月。
为赶时间,隔日两人出了洛阳边便道而行,一人去了琅琊,一人去了范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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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诶,你听说了吗,范阳卢氏的公子到郡夫人府提亲去了。”
“那老多聘礼我咋可能看不见,刚还从我家门口过呢,路过都飘香气。”
“你别说不愧是几百年的大家族,家底儿就是多。”
“……”
琅琊郡主大街尽头的王府张灯结彩,檐角铜铃叮咚作响。
范无晦迈着四方步,昂首挺胸走在前面,福叔手持描金漆盘,盘中整齐的码着六礼,一路唱着吉话,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朱漆木箱,红色的绸带上下飘动。
疏影坐在院中看着那红木笼中的大雁,透过榕树的晨光落在卢凌风手写的婚书上,好似有撒了一层金箔。
微风徐徐,卷着榕花香吹向远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