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正如芩婆所说的那样,漆木山的手艺确实极佳。
如其中,一道简单的油焖春笋,经过他的手后,色泽就更加红亮,闻之鲜香开胃。
看她吃得香,芩婆还不时给她添菜添饭,连一旁悄摸咂酒的漆木山都未管。
一顿饭吃得气氛温馨,孟无忧都晃神了一瞬。
做饭时没帮得上忙,也不好饭后撇开不管,让两位前辈忙活,帮着收拾好厨房后,几人移步小竹亭饭后闲聊。
春夜穹庐如墨,星子缀满天幕,看不见花丛,却闻花香扑鼻。
虽时至阳春三月,但在山顶,脖颈处仍有丝丝的凉意游走,只是三人皆是习武之人,倒也不觉春寒料峭。
芩婆准备好了茶水,便回身忙去了。
漆木山端坐在石桌旁,言语真挚,像是个父亲在对她表达感谢。
“这一路有劳小孟对相夷的照顾。”
“谈不上照顾,只是送他回来而已,晚辈也不愿见他这般纯粹的人就此湮没。”孟无忧颔首道。
漆木山第一次听到有人这般形容他那皮猴徒弟,笑问道:“小孟和相夷很相熟?”
孟无忧摇头道:“并未,见过他几面,与他说过几句话而已。”
只不过是她单方面见过他几面。
漆木山了然点头,叹息一声:“原是如此。我收相夷为徒后,发现他于武道天赋异禀,又肯下功夫刻苦钻研,不过十五六岁便自创招式,问鼎武林,成为天下第一。
世人只道他仗着武功高强便行事张狂,可我知道相夷有是个好孩子。
心怀正义,善良率真,聪明有谋略,难得的是他不为他人而动摇自己的初心,坚持不被朝廷左右,建立真正公正的江湖刑堂,让江湖有所依附。
相夷出山这几年,我虽不闻世事,但自己养大的孩子,又怎会不了解,他并非那没有头脑之人,只是败给了情义二字。”
“有情有义,重情重义并非他的错,乃是辜负他的人有错。”
漆木山微微愣神,倏然开怀大笑:“小孟姑娘说得对!”
“这是在聊什么,让你笑得这般毫无形象。”芩婆端着桂花糖蒸栗糕,笑着走来。
漆木山摆摆手不谈,转而问道:“相夷如何了?”
“毒性被压制住了,脉象平稳,看样子得明日才能苏醒。”
说起李相夷相夷,漆木山眉宇间也不免染上愁绪。
“那碧茶我也曾见过,乃是世间至毒,金鸳盟药魔研制出此物后,也并未研制出解药。
有传言说同株异色忘川花可解此毒,可忘川花常见,异色的却难寻。所以要想解毒,还得借鉴他的毒方。”
孟无忧闻言眸色微动,又不动声色的给二人添了茶水。
“但是照相夷白日所说,这毒怕就是金鸳盟借四顾门之手所下,从药魔那得来的方子应是不能信。”芩婆皱眉。
“那就唯有一条路可走。”漆木山沉声道。
“你是说以血换血?”芩婆当即领会到他的意思,“可这和以命换命有何区别!相夷怎会同意,我们之间无论哪一个去解毒,若他知晓后,你让他以后如何自处。”
不是她惜命,又或是舍不得丈夫,而是了解她那小徒弟的性子,才不能这么做。
漆木山当然也明白,只是一时着急上头,没控制住动了那个念头。
芩婆长叹一气:“好就好在,这毒性暂时被压制,我们还能有时间找寻解毒之法。”
“是啊。”
孟无忧在一旁看似默不作声,其实神思已云游天外。
忽然听到芩婆喊她,这才猛然收回飘飞的思绪。
“小孟啊,这云居阁常年无人造访,客房也就没准备,既然相夷睡在了他师兄那屋,你就委屈委屈睡相夷那屋,就在隔壁。
不过你放心,床席布衾我都换过了,相夷爱干净,屋里也都很洁净。”
“怎的会委屈,晚辈还要多谢芩婶操劳,现下夜已深,您二位早些休息,莫染了春寒,晚辈就先回了。”
芩婆和漆木山这么多年来无儿无女,就把两个徒弟当成亲生儿子,可儿子总归比不得女儿家贴心,说话自然也不得女儿家好听。
如今一见孟无忧,倒是有种莫名的亲近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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门轴发出“吱嘎”的声响,与隔壁同样布局的房间出现在眼前。
只是相较于隔壁暗色的装潢,李相夷的房间就显得格外敞亮,右侧是满墙的书籍,两侧贴墙的博古架上摆放着许多小巧的摆件,还有几把武器,应是幼时习武所用,连刃都没开。
绕过书案,她才发现这书架上的书囊括之广泛,不仅有内功心法、医书典籍、兵书战策、奇门遁甲,还有百工技艺和野史杂记,基本上空白之处都批注上了见解与心得。
书案一侧的托盘上陈列着几个木质的小玩意儿,有的边角粗糙,应是还未打磨过。
孟无忧笑着将一只鲁班锁搁回原位:“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李相夷,不仅善良正直,还博览群书,心灵手巧。”
所以,这般少年不该落得如此境地。
不知是不是新换的被褥太过软和,她一夜无梦至天明,连寅时的鸡鸣都未曾听见。
后院的屋棚下,红枣糕的食槽里填满了干爽的粮草。
小厨房灶间柴火噼啪作响,房顶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,从窗户飘出一股面食的清香,其中夹杂着米粥的浓稠,雾气氤氲间,满是祥和。
“老婆子,粥我盛好了,你赶着先把那粥端出去晾晾,我切些配粥的小菜。”漆木山手里的刀都切出了残影。
孟无忧正巧碰上端着托盘出来的芩婆,不好意思道:“芩婶早,我昨晚睡得太好,一时起晚了,这粥我来吧。”
她拖了拖,发现没拖动,不解的看着愣神的芩婆。
“芩婶?”
芩婆方如梦初醒,眨巴眨巴眼睛,下一刻脸上扬起惊喜的笑。
“小孟!?”
孟无忧有些懵懵然,迟疑点头。
“哎呦,我还以为是碰到仙女儿下凡了,吓我一跳。”芩婆乐呵呵的,仔细端详着,“小孟可真好看,我活了大半辈子,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