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问题一出,所有人的目光,都齐刷刷地转向了那个角落里,仿佛快要和阴影融为一体的瘦削身影。
贾诩被点到名,这才慢悠悠地睁开了他那双似乎永远都睡不醒的眼睛。
他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先对着我,躬身一拜。
然后,他浑浊的目光,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——从一脸笃定的狄仁杰,到眉头紧锁的王猛和萧何。
最后,他嘴角勾起一抹让人看不懂的,近乎于嘲弄的微笑。
“主公,各位大人,”他的声音沙哑而平缓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,让整个议事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,“你们都觉得,是赵景曜做的,对吗?”
狄仁杰皱了皱眉,但还是点了点头:“从证据上看,确实如此。”
“证据?”贾诩轻笑了一声,那笑声里,充满了不屑,“狄公,恕我直言,您看到的,只是别人想让您看到的‘证据’罢了。”
这句话,如同一块巨石,投入了平静的湖面,激起了千层浪。
狄仁杰的脸色,瞬间就变了。
他身为大理寺卿,后来又掌管锦衣卫,一生断案无数,最相信的就是证据。可现在,贾诩竟然说他引以为傲的证据,都是假的?
“贾先生,此话何意?”狄仁杰的语气,已经带上了一丝不快,“难道,那‘血蝎’组织的蝎子纹身,也是假的吗?”
“纹身自然是真的。”贾诩摇了摇头,“但,一个盘踞在鸿煊北疆的杀手组织,为何会不远千里,跑到我们泰昌的腹地,来执行这种任务?他们的行动路线,后勤补给,是如何解决的?又是如何做到,在我们的地盘上,策划了三场规模如此庞大的伏击,而我们事先,却连一丝风声都没有收到?”
贾诩一连串的问题,如同连珠炮一般,问得狄仁杰哑口无言。
是啊,这些问题,他刚才在分析的时候,刻意地忽略了。因为这些,都是疑点,会破坏他那完美的逻辑链。
“这……或许是他们早有预谋,提前渗透……”狄仁杰有些底气不足地辩解道。
“提前渗透?”贾诩的笑容更冷了,“狄公,您别忘了,这里是京城左近,天子脚下!能在您的眼皮子底下,悄无声息地调动上千人,布置三场伏杀,还能全身而退……您觉得,一个远在北疆的杀手组织,有这个能力吗?”
“就算他们有这个能力,那赵景曜,又付得起什么样的代价,来请动他们?”
狄仁杰的额头,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。
他发现,自己引以为傲的推断,在贾诩这几个简单的问题面前,竟然显得漏洞百出。
我心里也是一沉。
妈的,我光想着赵景曜有没有动机了,却忘了考虑他有没有这个“能力”!
就像贾诩说的,在我的地盘上,搞出这么大的动静,这已经不是一个远道而来的皇子,能轻易办到的事了。
这背后,必然有一个更加庞大、更加熟悉我们泰昌内部情况的势力在支持!
“那……那依先生之见,此事……”王猛忍不住开口问道,他的声音,已经带上了一丝惊疑。
贾诩没有理会他,而是继续对着狄仁杰,提出了第二个问题。
“狄公,我们再来说说动机。”
“您说,赵景曜是因为走投无路,才疯狂报复。这个说法,看似合理,但其实,根本站不住脚。”
“为何?”狄仁杰不解地问。
“因为,太蠢了。”贾诩的回答,简单而直接。
“蠢?”
“对,蠢得不像一个能和几位皇子,争夺鸿煊储君之位的人,能干出来的事。”
贾诩踱了两步,走到了沙盘前,手指点在了鸿煊的疆域上。
“诸位请想,赵景曜此次回国,固然会受到责罚。但他最大的敌人是谁?是在鸿煊国内,等着看他笑话,准备落井下石的他的那几个兄弟!”
“在这种情况下,他最应该做的,是想办法保存实力,弥补过错,而不是在外面,树立更多的敌人!”
“他杀了燕文昊,得罪了昭明。他袭击了萧晏辞和顾临渊,彻底断了和永熙、青阳结盟的可能。他这么做,除了泄一时之愤,对自己,对鸿煊,有半点好处吗?没有!他只会让自己,在回国之后,死得更快!”
贾诩的声音,如同利刃,一刀一刀地,剖析着所有人都忽略了的人性。
“一个真正的政客,一个有资格争夺皇位的皇子,绝不会如此不计后果。他或许会阴险,会毒辣,但绝不会如此愚蠢。”
“除非……”
贾诩故意拉长了声音,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。
“除非,他根本就不是幕后黑手。而这一切,都是真正的凶手,为了让他看起来,像一个愚蠢的疯子,而精心为他设计的舞台!”
轰!
整个议事厅,所有人的大脑,都仿佛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。
萧何、王猛、狄仁杰,三人脸色煞白,看着贾诩的眼神,已经从最初的不快和质疑,变成了深深的恐惧。
他们感觉,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阴谋漩涡之中。
他们以为自己站在第一层,看穿了凶手的诡计。
可贾诩,却告诉他们,你们连门都还没摸到,你们看到的,只是凶手想让你们看到的幻象!
我深吸了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贾诩的分析,比狄仁杰的,要可怕得多,但也……合理得多!
赵景曜,不是真凶。
他只是一颗棋子,一个被推到台前,用来吸引所有人火力的,可怜的弃子!
那么,问题来了。
那个躲在幕后,连环布局,甚至不惜动用上千精锐,只为了栽赃一个赵景曜的……
真正的黑手,到底是谁?
他的目的,又是什么?
仅仅是为了挑起四国混战吗?
我感觉,事情,远没有那么简单。
“文和,”我的声音,有些干涩,“你继续说。”
贾诩对着我,再次躬身一拜,那张古板的脸上,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。
他知道,他的主公,已经跟上了他的思路。
“主公,想知道谁是真凶,其实很简单。”
“我们只需要想一个问题——”
“如果,我们真的相信了赵景曜是凶手,并且,我们联合永熙和青阳,对鸿煊发起了问罪,甚至战争。”
“那么,谁,是最大的受益者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