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瑾指尖划过书桌边缘光滑的木纹，目光落在墙角的简易木架上。那木架看着有些年头了，边角被磨得发亮，上面摆着一个搪瓷缸和几卷卫生纸，架子腿似乎有些不稳，轻轻一碰就晃了晃。
“这架子好像有点晃，”云瑾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，“放东西会不会不太安全？”
顾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眉头微蹙：“之前收拾的时候没太注意，可能是榫卯松了。”他刚想上前查看，云瑾已经先一步伸手去推那木架，想试试稳固程度。
谁知她指尖刚用力，那木架突然“吱呀”一声，一条腿直接滑了出去，整个架子猛地朝她这边倒过来。搪瓷缸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，卫生纸卷滚落一地。云瑾猝不及防，脚下一绊，身体失去平衡，惊呼一声便朝着旁边的床沿摔去。
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热的坚实。顾衍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来，在她摔倒的瞬间伸出手臂，稳稳地将她揽进了怀里。
云瑾的脸颊重重地撞在他的胸膛上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，混合着阳光晒过的白衬衫味道，干净又清冽。顾衍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，力道不算重，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安稳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，烫得她皮肤发麻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。云瑾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，“咚咚”的声音隔着衬衫传来，和她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莫名重合。她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襟，指尖攥着柔软的布料，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，脸颊瞬间红透，连耳根都烧了起来。
顾衍低头看着怀里的姑娘，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，像受惊的蝶翼，眼角泛着淡淡的红，嘴唇抿成一个小巧的弧度，带着几分慌乱和羞涩。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馨香，是她常用的那款桂花胰子的味道，三年来在红旗大队的田埂上、油灯下，这味道无数次不经意间闯入他的鼻腔，刻进了他的心底。
他的手臂收紧了些，低头时，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发，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。原本只是下意识的搀扶，此刻却舍不得松开手，只想就这样多抱她一会儿，感受她在怀里的真实重量。隐忍了许久的情愫在这一刻汹涌而上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。
“没事吧？”顾衍的声音低沉沙哑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比平时多了几分缱绻。
云瑾这才回过神来，连忙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起来，脸颊烫得能煮熟鸡蛋：“我、我没事，谢谢你。”她的声音细若蚊蚋，不敢抬头看他。
顾衍缓缓松开手，却依旧扶着她的胳膊，确保她站稳了才收回手。指尖离开她腰际的瞬间，他心里竟掠过一丝莫名的失落。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搪瓷缸和卫生纸卷，语气尽量保持平静，却掩不住眼底的关切：“有没有摔疼哪里？膝盖或者胳膊？”
“没有没有，”云瑾连忙摇头，目光躲闪着，不敢看他的眼睛，只是蹲下身帮着捡地上的东西，“都怪我太不小心了，不该随便去碰那架子。”
她的手指碰到一卷滚落的卫生纸，顾衍的手也正好伸了过来，云瑾的心跳又漏了一拍，连忙加快动作把东西拢到一起，脸颊依旧发烫。
顾衍看着她泛红的耳尖，喉结滚动了一下，转身走到木架旁，仔细检查了一下：“确实是榫卯松了，回头我找些木屑塞进去，再钉两颗钉子就稳了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放柔了些，“以后别再碰这些不稳的东西了，万一真摔着了怎么办？”
“知道了。”云瑾小声应着，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，怦怦直跳。刚才被他抱着的触感太过清晰，他胸膛的温度、有力的心跳、身上干净的味道，都在她的脑海里反复盘旋，挥之不去。
顾衍把木架扶起来，暂时靠在墙角，确保它不会再轻易倾倒，然后转身看向还蹲在地上的云瑾，伸手递了过去：“起来吧，地上凉。”
云瑾抬头，看着他伸到面前的手。他的手掌宽大，指节分明，指尖带着一层薄茧，那是常年干活和握笔留下的痕迹。她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，借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。
他的手很温暖，掌心的纹路清晰，包裹着她的手，带来一种莫名的安全感。云瑾刚站稳就想松开，顾衍却下意识地握紧了一下，才缓缓松开，指尖划过她的掌心，留下一阵细微的麻痒。
“我去倒杯水给你。”顾衍转过身，掩饰性地走向那个小小的灶台，心里的波澜久久未能平息。他刚才几乎是凭着本能抱住了她，那一刻，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的渴望——他想一直这样护着她，不让她受一点伤害。
云瑾站在原地，看着他的背影，白衬衫的衣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，心里的羞涩渐渐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。她想起火车上他递来的葱花饼，想起他帮她拎行李的背影，想起他把荷包蛋夹给她时的温柔，再加上刚才那个猝不及防的拥抱，一种朦胧的情愫在心底悄然滋生，越来越清晰。
顾衍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，递给她：“喝点水，缓一缓。”
云瑾接过水杯，指尖碰到微凉的搪瓷杯壁，才稍微平复了一些慌乱的情绪。她小口喝着水，目光落在房间的角落里，不敢再看他。
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。窗外的路灯透过窗户照进来，在地上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，偶尔有晚风吹过，吹动窗帘，也吹动了两人心底的涟漪。
顾衍看着她低头喝水的模样，喉结又动了动，轻声说道：“其实这木架也不算太结实，以后放东西还是小心点好。等明天我去五金店买些钉子和工具，回来把它修牢固。”
“不用麻烦了，”云瑾连忙说，“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，实在不行就不用这架子了。”
“那怎么行，”顾衍摇摇头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，“万一以后你过来，不小心碰到又摔倒了怎么办？修好了放心些。”
他的话里自然地提到了“你过来”，像是默认了她以后会常来，让云瑾的心里又是一暖，脸颊再次微微泛红。她低下头，小声说：“那……那就麻烦你了。”
云瑾喝完水，把搪瓷杯递给他，目光落在书桌上：“你买了这么多专业书，看来是真的准备提前预习了。”
“嗯，数学专业的课程难度不小，提前看看心里有底。”顾衍接过水杯，放在桌上，“你呢？中文系的课程应该也不轻松吧？要不要我帮你找些参考书？”
“不用了，我自己带了一些书，先看着，有不懂的再问你。”
报到那天，云瑾起了个大早，换上母亲新熨烫的碎花裙，背着帆布包，手里拎着一个不算太大的行李袋，按照顾衍之前指的路线，独自来到了学校。
校园里人声鼎沸，穿着各色衣服的新生和家长穿梭其间，学长学姐们举着院系的牌子，热情地指引方向。云瑾看着眼前陌生又热闹的景象，心里既有对未来的憧憬，也藏着一丝初来乍到的局促。
她按照公告栏上的指示，找到中文系的报到点，递上录取通知书，登记信息后，领到了宿舍钥匙和新生手册。
“同学，需要帮忙搬行李吗？”一个穿着白色t恤、戴着眼镜的男生走了过来，笑容温和，胸前别着“学生会干事”的徽章，看模样像是高年级的学长。
云瑾连忙摆手，脸上露出礼貌的浅笑：“谢谢学长，不用麻烦了，我这行李不重，自己能行。”她的行李袋里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和常用书籍，确实不算沉，不想麻烦别人。
那学长却没放弃，往前凑了凑，语气更热络了些：“三楼呢，提着上去多累啊，我正好顺路，帮你拎上去吧，都是同学，不用客气。”说着，就要伸手去接云瑾手里的行李袋。
云瑾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，正要再次婉拒，一道沉稳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：“不用了，她的行李我来拿。”
云瑾循声望去，只见顾衍站在不远处，穿了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白衬衫，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，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，身姿挺拔如松。他不知何时来的，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，阳光落在他的衬衫上，泛着淡淡的柔光，衬得他眉眼愈发清俊，眼神落在那学长伸过来的手上，平静无波。
那学长愣了一下，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冒出个人来，皱了皱眉：“同学，我是学生会的，帮新生搬行李是应该的。”
“多谢学长好意，”顾衍迈步走上前，自然地从云瑾手里接过行李袋，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，带着微凉的触感，动作轻柔却坚定，“我是她的同乡，也是一起来的，照顾她是应该的，就不劳烦学长了。”他的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，语气谦逊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界限感。
学长看了看顾衍，又看了看云瑾，见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特殊，便讪讪地笑了笑：“既然这样，那好吧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找学生会。”说完，便转身离开了。
周围的喧闹似乎瞬间淡了些，云瑾看着顾衍手里的行李袋，再看他穿白衬衫的样子——领口挺括，没有一丝褶皱，衬得他肩背愈发宽阔，少年人的清冽与沉稳莫名融合得恰到好处，让她脸颊微微发烫，小声说：“顾衍，其实我自己真的可以的。”
顾衍低头看了她一眼，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，快得让人抓不住。他轻轻摇了摇头，声音放柔了些：“三楼不低，提着上去费劲，我帮你送上去。”说完，便率先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。
云瑾只好跟上，两人并肩走在人群中，白衬衫的衣角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，偶尔有擦肩而过的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，让云瑾心里更有些不自在。她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顾衍，他侧脸的线条在衬衫的映衬下愈发利落，下颌线绷得微微发紧，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，又似乎只是单纯地在赶路。
从报到点到宿舍楼不算远，几分钟就到了。顾衍提着行李袋，脚步稳健地走上楼梯，白衬衫后背被薄汗浸出浅浅的痕迹，却依旧挺拔。
“到了。”顾衍在302宿舍门口停下，转身把行李袋递给云瑾。
云瑾接过行李，说了声“谢谢”，正准备掏钥匙开门，宿舍门却先从里面打开了。一个扎着马尾辫、性格爽朗的女生探出头来，看到他们，眼睛一亮：“你好！你就是云瑾吧？我是你的室友，叫陈红！”
“你好，陈红。”云瑾笑着点点头，心里的局促少了些。
陈红热情地把他们让进去：“快进来快进来，我也是刚到没多久。这位是？”她好奇地看向顾衍，目光在他的白衬衫上多停留了两秒，眼里带着赞叹。
“他是顾衍，我的同乡，也是这所学校的，帮我送行李上来。”云瑾连忙介绍道。
“顾衍？”陈红眼睛瞪得更大了，“是不是那个考上数学系的状元顾衍？我听说了，咱们学校今年的理科状元。！”
顾衍对着陈红微微颔首，算是打招呼。他转头看向云瑾，白衬衫的领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，“行李送到了，我还有点事，就不打扰了。中午食堂见，我带你去熟悉一下。”
“好。”云瑾点点头，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。
陈红凑到云瑾身边，挤了挤眼睛，压低声音说：“云瑾，这顾衍跟你关系不一般吧？”
云瑾笑着摆手：“我们就是朋友，互相照应惯了。”
“是吗？”陈红挑眉笑了笑，也没再多问，转而帮着云瑾整理行李。
宿舍是四人间，另外两个室友还没到。云瑾和陈红一边收拾东西，一边聊天，陈红性格外向，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的各种趣事，很快就驱散了云瑾心中的陌生感。
中午时分，云瑾按照约定，来到了学校的第一食堂。顾衍已经在门口等着了，依旧是那件白衬衫，只是袖口放了下来，纽扣扣得整整齐齐，阳光落在他身上，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。看到她，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，招手让她过来：“来了，进去吧，我已经打听好了，食堂二楼的菜味道不错。”
两人走进食堂，里面人声鼎沸，各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队。顾衍熟门熟路地带着云瑾来到二楼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让她坐下：“你在这里等着，我去打菜，你想吃什么？”
“都可以，我不挑。”云瑾说，目光忍不住在他的白衬衫上停留了片刻，心里悄悄想着，他穿白衬衫是真的好看。
顾衍点点头，转身去排队。云瑾坐在位置上，看着他的身影融入人群中，心里暖暖的。
没过多久，顾衍端着两个餐盘走了过来，里面有荤有素，还有一份汤。“不知道你爱吃什么，就随便打了点，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。”他坐下时，白衬衫的下摆被轻轻抚平，动作优雅而自然。
云瑾拿起筷子，夹了一口青菜，味道确实不错。两人一边吃饭，一边聊着天，顾衍问起她宿舍的情况，云瑾一一说了，还提到了陈红。
“陈红看着是个爽朗的人，以后你们住在一起，互相照应着。”顾衍说，说话时，他抬手擦了擦嘴角，白衬衫的袖口滑落，露出手腕上淡淡的青筋。
“嗯，她人挺好的。”云瑾点点头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忍不住问，“顾衍，你上午说有事先走了，是去忙什么了？”
“学生会找我有事，”顾衍抬眼看了她一下，语气平淡，“让我作为新生代表，在开学典礼上发言。”
“真的？”云瑾眼睛一亮，“那太好了！你真厉害！”
顾衍看着她由衷为自己高兴的模样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，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：“只是一篇发言稿而已，没什么厉害的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后天上午举行开学典礼，你到时候也会去，对吧？”
“当然去了，新生都要参加的。”云瑾说，心里有些期待起来。她还从没听过顾衍当众发言，很想看看他穿白衬衫站在台上的样子。
吃完饭，顾衍又带着云瑾在校园里转了转，熟悉教学楼、图书馆、操场的位置。燕大的校园很大，风景也很好，绿树成荫，湖水荡漾，偶尔能看到穿着学士服拍照的毕业生，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。
两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，落在顾衍的白衬衫上，形成斑驳的光影。偶尔有风吹过，带来阵阵花香，白衬衫的衣角轻轻飘动，气氛安静而美好。云瑾看着身边的顾衍，他走路的姿势依旧挺拔，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，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，像是蝴蝶的翅膀。
“在想什么？”顾衍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云瑾回过神，“没什么，就是觉得学校真漂亮。”
顾衍没有追问，只是放慢了脚步，陪着她慢慢走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