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半月,阿依慕便以“慕妃”之名正式入住长乐宫,赏赐流水般送入宫,风头一时无两。云微澜躲在自己的澜心殿里,听着宫人们议论慕妃又得了皇帝赏赐的西域宝马,指节捏得发白——她绝不甘心就此被压过风头,更不信阿依慕这般张扬,会没有软肋。
这日清晨,晚翠端着早膳进来时,脸色比往日更白,声音发颤:“娘娘,奴婢……奴婢发现了件怪事。昨夜子时,奴婢起夜时,看见长乐宫的侍卫背着个黑布包悄悄出宫,往城南方向去了。奴婢悄悄跟着,见他们在旧巷子里绕来绕去,手里还拿着个小木牌比对,像是在找什么人,天快亮时才空着手回来。”
云微澜握着玉筷的手猛地一顿,眼底瞬间亮起:“小木牌?什么样的小木牌?”
“隔着远,奴婢没看清,只隐约见上面刻着花纹,像是西域的样式。”晚翠凑近了些,压低声音,“娘娘,慕妃刚入宫就派人深夜宫外行事,会不会是在为西域传递消息?若是能抓住证据,咱们就能在陛下面前揭发她!”
“传递消息?”云微澜冷笑一声,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,“没这么简单。她若想传消息,何必亲自派侍卫?定是在找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。你再去查,务必弄清那木牌的模样,还有他们到底在找什么。”
接下来十日,晚翠几乎没合过眼,可长乐宫的人行事极为谨慎——每次出宫都要绕三四个圈子,遇到可疑之人便立刻折返,好几次晚翠都差点被发现。直到第十一日,晚翠才终于在侍卫丢弃的废纸团里,找到一张画着孩童肖像的残页,画像旁还写着“漠北”“七岁”两个字。
“漠北的孩童?”云微澜捏着残页,眼神变得阴鸷,“她一个西域公主,在中原找漠北的孩子,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!说不定是西域藏在中原的细作,这孩子是接头的信物!”她越想越觉得笃定,当即决定不再等——就算没有确凿证据,也要先在皇帝面前吹风,让他对阿依慕生出疑心。
恰逢当月十五,皇帝按例在皇后宫中设宴。云微澜提前备好说辞,席间趁着皇帝酒兴正浓,端着酒杯走到御前,状似忧心忡忡地开口:“陛下,臣妾近日听闻,慕妃娘娘宫里的人频频深夜出宫,在城南旧巷搜寻,还带着刻有西域花纹的木牌,不知在找什么。臣妾虽不愿猜疑,可慕妃毕竟是西域来的,若是……若是与外敌有所勾结,那可就糟了。”
这话一出,殿内瞬间安静下来。皇后放下筷子,眼神复杂地看向阿依慕;其他妃嫔更是窃窃私语,目光里满是探究。阿依慕却依旧坐在原位,手里端着茶杯,神色平静得像是没听见一般。
皇帝皱了皱眉,刚要开口,阿依慕却先站起身,屈膝行礼,声音清亮:“陛下,臣妾确有派人出宫,可并非如澜妃娘娘所说的‘勾结外敌’。臣妾只是在找一件遗失的西域贡品——那是一尊和田玉佛,当年臣妾离西域时,父王特意赠予臣妾,说是能保平安,前些日子却不慎被宫人弄丢了。臣妾怕陛下担心,便没敢声张,只悄悄让人寻找。”
“一派胡言!”云微澜立刻反驳,“臣妾的人亲眼看见他们拿着孩童画像,哪里是什么玉佛?”
“澜妃娘娘怕是看错了。”阿依慕从袖中取出一块木牌,递到皇帝面前,“这便是臣妾让侍卫带的木牌,上面刻的是西域佛纹,并非什么孩童画像。至于澜妃娘娘说的‘孩童’,许是侍卫们在找玉佛时,遇到了巷子里的顽童,被娘娘的人误认了?”
皇帝接过木牌,仔细一看,果然刻着西域佛纹,与阿依慕所说分毫不差。他脸色沉了沉,看向云微澜:“微澜,你既无证据,为何要在此处妄加揣测?”
“陛下,臣妾有证据!”云微澜急了,连忙让晚翠把那张残页呈上来,“这便是臣妾的人找到的画像,上面还有‘漠北’二字,绝非什么玉佛!”
阿依慕瞥了一眼残页,忽然笑了:“澜妃娘娘,这张残页,倒像是臣妾宫里画师画的。前些日子臣妾思念西域的侄女,便让画师画了幅孩童像,想寄回西域,没想到竟被宫人弄丢了。至于‘漠北’二字,不过是画师随手写的地名,并非什么暗号。”她说着,转头看向身后的侍女,“你去把画师请来,让他与澜妃娘娘对质。”
没过多久,长乐宫的画师便匆匆赶来。面对皇帝的质问,画师连连磕头,承认残页是他画的,还拿出了完整的画像——画中女童梳着西域发髻,与残页上的孩童肖像虽有几分相似,却明显是女孩。
证据确凿,云微澜瞬间慌了,声音都开始发颤:“不……不可能,你们定是串通好的!”
“澜妃娘娘,饭可以乱吃,话可不能乱讲。”阿依慕收起笑容,语气冷了几分,“臣妾入宫以来,向来谨守本分,从未有过半分逾矩。澜妃娘娘这般无凭无据地诬陷,莫不是因为桂花宴上输了比试,便心生怨恨,想借此报复臣妾?”
这话戳中了云微澜的痛处,她脸色涨得通红,刚要辩解,殿外突然传来太监的通报:“陛下,侍卫在澜心殿偏院的地窖里,搜出了一尊和田玉佛!”
所有人都惊呆了。很快,侍卫便捧着玉佛走进殿内——那玉佛通体莹白,佛座上刻着西域图腾,正是阿依慕所说的“遗失贡品”。
“这……这不是臣妾放的!”云微澜瘫软在地,指着阿依慕大喊,“是她陷害我!是她把玉佛藏在臣妾宫里的!”
可此刻没人信她。皇帝看着玉佛,又看看云微澜,怒火中烧:“证据确凿,你还敢狡辩!朕念在你入宫多年,本不愿深究,可你竟为了争宠,诬陷同僚,还私藏贡品!来人,把云微澜赶出宫!”
侍卫上前拖拽云微澜时,她突然疯了一般挣扎,目光扫过殿内众人——皇后冷眼旁观,妃嫔们或嘲讽或幸灾乐祸,连往日受过她恩惠的李常在,都别过脸不愿看她。她这才想起,这些年在宫中,她为了争宠,不知陷害了多少人。如今她落难,竟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说话。
被拖出皇后宫时,云微澜看到阿依慕站在廊下,阳光落在她身上,却透着几分寒意。云微澜突然大笑起来,笑声凄厉:“阿依慕!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?……如今我落得这般下场,真是讽刺啊!”
阿依慕没有说话,只是看着她被拖远,眼底没有半分得意,只有一丝复杂。她确实用了栽赃嫁祸的手段,可若不是云微澜先想揭发她、断她寻找弟弟的路,她也不会如此决绝——那张残页上的孩童,根本不是什么“侄女”,而是她失散五年的弟弟阿古拉。当年西域内乱,弟弟被叛军掳走,辗转流落中原,她此次和亲,最大的目的就是找到弟弟。
云微澜被打入冷宫后,后宫再无人敢与阿依慕作对。可阿依慕并没有停下寻找弟弟的脚步,她知道,云微澜虽倒了,但当年参与掳走弟弟的势力,或许还藏在京城之中。而她不知道的是,那张被云微澜找到的残页,其实是她故意留下的——她早就察觉云微澜在暗中调查自己,与其让云微澜继续纠缠,不如借此机会彻底除掉这个隐患,也为寻找弟弟扫清障碍。
“报应……这都是报应啊……”云瑾喃喃自语,声音越来越轻。寒风从破旧的窗纸缝里灌进来,吹得她瑟瑟发抖,可再冷的风,也比不上心底的寒意——她用一生算计,最终却栽在了自己最擅长的手段上,成了后宫最可笑的笑话。
而宫墙之外,阿依慕的侍卫正拿着完整的阿古拉肖像,在城南旧巷挨家挨户地询问。夕阳西下,余晖洒在肖像上,画中孩童的眉眼,与阿依慕竟有七分相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