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一曼的指尖掐进了掌心,指甲缝里渗出血丝,她却浑然不觉。心底的毒火突突地烧——幸亏我让人弄死了她,扔在了城外的枯井里。
陈一曼那双淬了戾气的眼瞳猛地收缩,却在下一瞬,猛地拔高了声调,竟带了几分理直气壮的质问:“不在了?哼,我还想问你呢!”
她往前逼了两步,织金云锦旗袍的下摆扫过青石板,发出细碎的声响,此时,那张糊着厚粉的脸,更像一张没有生气的面具:“那年你跑了之后,小红就说要去找你。她一个姑娘家,背着个小包袱,说走就走,说是去寻你这个‘狗子哥’——我拦都拦不住!”
狗子的眉峰狠狠一蹙,眼底的光沉了沉:“她来找我?”
“可不是!”陈一曼冷笑一声,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旁边脸色煞白的陈先如,那眼神里的警告,像针一样扎人,“我还问她,你一个姑娘家,跋山涉水的,上哪找去?她却说,你肯定会出息,肯定会回来。结果呢?人走了就没影了!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!我还想问你呢,狗子——她是不是找你去了?”
这话没说完,却像一把钩子,狠狠钩住了狗子的脸色。
旁边的陈先如听得浑身发颤,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,指节泛白。他看着陈一曼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模样,看着她把黑的说成白的,把自己的狠戾说成是小红的痴心,只觉得喉咙里堵得慌。
但他什么也不能说,而且还要和她把这场戏演下去,把这尊煞神赶紧打发走。
陈先如抬起头,立即装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,眼底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冷光:“当年小红说要去找你,前脚刚出了陈家的门,后脚就没了踪影!我们派人找了好久,连个影子都没摸着……你说会不会是……是不是你当年嫌她累赘,随手把她……”
他猛地抬脚,狠狠踹在旁边的石桌腿上——“咔嚓”一声,那青石桌腿竟被他踹得裂了道缝,桌上的茶碗“哗啦”全砸在地上,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。“呸!放屁!我陈狗子再不是人,也不能害一个喜欢我的女人!”
就在这时,院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旺乐领着四个扛枪的护院闯了进来。他额角还沾着汗,显然是从车库那边赶过来的,见狗子的人正对着陈先如动怒,当即把枪一横,吼道:“你们想对老爷干什么?”
狗子回过头,上下打量了旺乐两眼,嗤笑一声:“哟,是旺乐啊。这两年没见,还是这副护主的傻样。”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军刀,“跟着陈会长有什么好?他自身都难保了。不如跟了我,宪兵队里给你谋个差事,总比在这院子里当条看家狗强。”
旺乐的脸涨得通红,握枪的手紧了紧:“你少胡说!我跟着老爷一天,就护着老爷一天!”他侧身挡在陈先如身前,枪托往地上一顿,“你们要是再敢动老爷一根手指头,我……”
“你敢怎么样?”狗子突然抬枪,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旺乐的眉心,眼神瞬间冷了下来,“就凭你们这几条破枪,也敢跟皇军的宪兵队叫板?”
护院们顿时紧张起来,纷纷举枪对准狗子,院中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,连风都像是停了。
陈先如伸手按住旺乐的肩膀,示意他把枪放下,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:“旺乐,退下。”
“老爷!”旺乐急得脖子上青筋直跳。
“退下!”陈先如加重了语气,目光死死盯着狗子,“有什么事,冲我来。”
狗子盯着他看了半晌,突然想起了什么,目光在空荡荡的回廊扫了一圈,像是在找什么,末了落在陈一曼身上,慢悠悠开口:“我那小侄儿,该有两岁了吧?怎么没瞧见?长得一定像他妈,粉雕玉琢的,看着定会比他这当爹的顺眼。”
陈先如的心猛地揪紧,声音发沉:“你若敢对我儿子,我要了你的命!”
“啧,急什么?”狗子嗤笑一声,往前凑了半步,“他可是陈家的种,陈家的未来还得指他撑起一片天呢。我就是惦记着,这孩子长到两岁,该会跑会叫人了吧?”他忽然压低声音,像说什么贴心话,“就是怕他生在这院子里,学了你那套低三下四的做派!别以为咱俩都是吃皇军饭的,你那叫“苟活”,我这叫“风光”。他要是跟着你学,将来长大了,照样是个让人踩在脚底下的软柿子!
陈先如胸口剧烈起伏,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狠劲:“那是孩子!你这么作贱他!”
“孩子怎么了?”狗子挑眉,语气陡然尖锐,“当年我也是孩子的时候,谁可怜过我?在祠堂被我爹用藤条抽,街坊指着我骂‘败家子’,你当没看见?那时候谁替我说过一句话?现在倒护起自已的孩子来了?”他突然笑了,笑得格外刺耳,“放心,我就是提醒你——跟着上面混,就得有混的样子,别到时候自已栽了跟头,还连累了孩子!”
正僵持着,院门外的哨兵突然快步跑进来,凑到狗子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。
狗子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,听完后抬手挠了挠后脑勺,脸上那股子逼人的戾气淡了几分,却多了点悻悻的意味。他转头扫了眼空荡荡的东跨院,又看了看脸色煞白的陈一曼和攥紧拳头的陈先如,啧了一声:“晦气,今儿来的不是时候,该见的人一个没见着。”
他上前一步,手指点了点陈先如的胸口,语气又沉了下来,带着不容置喙的狠劲:“粮食的事,我丑话说在前头——每天辰时,十斤白面五斤肉,少一两,我就拆你陈家一扇门,听见没?”
说完,他的目光落在陈一曼身上,眼底的寒意像冰碴子似的,一字一句砸下来:“还有小红的事,我不会就这么算了。凤城就这么大,我早晚能查到她的下落。谁要是敢藏着掖着,别怪我不念旧情。”
话音落,他没再逗留,冲着身后的卫兵扬了扬下巴,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。军靴踩在青石板上的声响,渐渐消失在巷口。
陈先如望着狗子离开的背影,指节攥得发紧,压在心底的戾气翻涌,心里暗道:有这么个搅屎棍在跟前晃悠,往后陈家的日子,怕是难熬啊。
陈先如猛地转头,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,死死剜着陈一曼,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与鄙夷:“我真替你脸红!小红明明是被你害死的,你倒好,睁着眼睛说瞎话,把脏水全泼到狗子身上!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,真是越发炉火纯青了!”
他咬着牙,字字句句都带着狠劲:“你等着吧,狗子肯定会把这事查得水落石出!一旦让他知道小红是你害死的,有你好果子吃!你自己惹的祸,自己收场!”
话音落,他再没看陈一曼一眼,转身就大步进了书房,“砰”的一声甩上了门。
陈一曼被他这股狠劲慑得后退半步,脸上血色尽失,方才演戏的底气荡然无存,只剩满心的惶恐。她望着内院空荡荡的院落,一想起小红临死前的模样,便浑身发冷,忙拢了拢衣襟,慌慌张张地回了自己的主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