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首长那一声掷地有声的“好”,仿佛还在县武装部那间僻静的会议室里回荡,余韵未消。然而,正式的流程并未因最高层的首肯而有丝毫简化或延迟。军队,尤其是“利刃”这样的特殊部队,有其铁一般的纪律和规章。
接下来的几天,凌玥依旧住在红旗屯,生活看似如常,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,一张无形而严密的网,正以她为中心,悄然铺开,进行着最后的核查与确认。
首先是政审。两名穿着便装、但行事作风带着明显纪律部队痕迹的调查人员来到了红旗屯。他们没有大张旗鼓,而是分别、细致地走访了支书赵卫国、大队长王福根、孙老医生、陈玉兰,甚至包括牛棚的顾老和梁工(当然,是以其他名义进行的侧面了解)。问题围绕着凌玥插队期间的表现、品行、人际关系、以及她那身“家传”医术的来历,细致入微,不放过任何一丝疑点。
赵卫国和王福根的证词自然是积极正面的,着重强调了凌玥的劳动表现、高超医术和对集体财产的贡献(如救治耕牛),隐晦地提及了她与“上面”的联系,但恪守保密原则,未透露具体细节。孙老的评价充满了对后辈的欣赏与对医术的推崇。陈玉兰则用最朴实的语言,描绘了一个善良、有本事、值得信赖的姐妹形象。
就连顾老和梁工,在调查人员隐晦地问及是否接受过凌玥帮助时,也都以各自的方式,表达了肯定的态度。顾老更是难得地多说了几句,称赞其医术“颇有古风,根基深厚”。
这些来自基层和最挑剔专业人士的一致好评,为凌玥的政治可靠性增添了厚重的砝码。
与此同时,一套更加详尽的个人档案表格,由郑干部亲自送到了凌玥手中,要求她如实填写。表格内容远超普通参军申请,涉及个人经历、家庭关系、社会交往的方方面面,甚至还有一些看似与参军无关的、关于特定知识领域(如化学、生物、无线电)掌握程度的询问。
凌玥心知这是加入特殊部门的必要审查,她谨慎而坦诚地填写了大部分内容,依旧将自身能力的来源归结于“家传古籍与师承”,对于穿越和空间则绝口不提。在某些涉及超时代知识的领域,她适当表现出了一定的“天赋”和“兴趣”,但并未过分突出,以免引来不必要的深究。
表格上交后,又是几日的沉寂。
凌玥知道,她的档案正在被最高级别的保密部门进行最后的交叉审核与评估。每一个字,每一段经历,都在被反复推敲、验证。
她并未焦虑,依旧每日进山,不是囤积物资(之前的收获已足够惊人),而是更像一种告别般的巡视,将这片她初来此世、挣扎求生、亦见证了她最初锋芒的山林气息,深深印入心底。
终于,在一个朝霞满天的清晨,那辆熟悉的、没有标识的黑色轿车再次无声地停在了“凶宅”院外。
来的依旧是郑干部。他脸上带着一丝完成重大任务后的轻松,但眼神依旧严肃。他没有进屋,就站在院门口,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,取出了两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信封。
“凌玥同志,”郑干部的声音庄重而正式,“经过组织严格审查,现正式向你下达通知。”
他先将第一个稍薄的信封递给凌玥。
凌玥接过,拆开。里面是一张印制精美的《入伍通知书》,落款是某个代号单位的公章,而非普通的征兵办公室。通知内容简洁明了,告知她已被批准入伍,请于指定日期前,持本通知到指定地点报到。
接着,郑干部递上了第二个更厚实的信封。
“这是你的调令,以及前往西北基地的路线、接头方式和注意事项。所有信息,阅后即焚。”郑干部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,“你的军籍、档案,从此刻起,已转入保密序列。原知青身份,组织上会妥善处理。给你三天时间,与这里做个了结,处理私事。三天后的这个时间,会有车来接你。”
凌玥接过第二个信封,入手能感觉到里面纸张的厚度。她没有立刻打开,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:“明白。”
郑干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这个年轻的女子,即将踏入的是一个与眼前宁静山村截然不同的世界。他最后说了一句:“凌玥同志,欢迎你,正式成为我们的一员。保重。”
说完,他转身上车,黑色轿车如同来时一般,悄无声息地驶离,消失在村路的尽头。
凌玥独自站在院门口,朝阳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。她低头,看着手中那两个看似普通、却重若千钧的信封。
指尖拂过《入伍通知书》上那清晰的铅字,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胸中涌动。有尘埃落定的踏实,有开启新程的期待,有对未知挑战的凝重,也有一丝对这片土地和友人的淡淡离愁。
她深吸一口气,将通知书和调令紧紧攥在手中。
身份转变的齿轮,在这一刻,被正式拨动。通知已达,前路昭然。
三天。
她只有三天时间,来告别她的知青时代,告别红旗屯,告别……这段充满了荆棘与机遇的起点。
她抬起头,望向霞光万丈的天际,眼神已然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锐利。
新征程的号角,已然吹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