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往美高梅的那条路,我已经熟得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每一处转弯、每一个街景。
这些日子以来,我在这条路上往返的次数,
少则一日一趟,多则三四回,频率高得连路边的棕榈树都仿佛记住了我的身影。
唯一不同的是驾驶座上的人——
每天的司机师傅都换着面孔,有的沉默寡言,专注地盯着前路;
有的热情洋溢,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问我是不是去试试手气。
而这一程,是一位鬓角微白的老师傅,车内放着一首低回的粤语老歌,
我望着窗外流转的霓虹,没有作声。
抵达美高梅门口,对老师傅轻轻道了声“谢谢,拜拜”,他点点头,笑容朴实。
推门下车,暖湿的细风迎面拂来,我径直朝“沪道餐厅”走去。
那是我和晨晨、夏天常约的地方,灯光总是调得恰到好处,
不至于太亮,掩得住人脸上细微的倦意。
刚走进餐厅,便看见她们已经坐在靠里的一张桌子上。
晨晨远远地朝我招手,唇角扬着笑,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。
我走近拉开椅子坐下,她顺手把菜单推到我面前,语气轻快:
“我们俩各点了一份燕窝,你先看看要吃点什么。”
我低头瞥了一眼菜单,又抬眼看向她们面前——
果然,摆着的都是那张醒目的“88卡”。
我心里微微一怔,这才第一顿饭,两份燕窝已经让卡里的余额所剩无几。
她们却似乎并不在意,仍是笑语盈盈。
我沉默片刻,只加了一份西红柿蛋汤——
反正88卡本身还附送两个凉菜,能省则省吧。
服务生记下点单离开,我们之间的气氛也稍稍沉静下来。
我拿起水杯抿了一口,终于进入正题:
“昨天战况怎么样?”
夏天“哎”地一声叹了口气,
垂下眼睛盯着面前的骨瓷碗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。
晨晨接话,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:
“一开始挺好的,我们每个人赢了五万多。”
她顿了顿,像是回忆到什么不愉快的画面,眉头轻轻蹙起,
“后来不行了……就控制不住了。
连本带利,全都打光了。”
她说完,抬起眼睛直直看向我,那目光里有期待,也有不易察觉的恳求:
“你身上还有没有港币了?
要有的话,再给我和夏天一人十万吧。”
我没有立即回答。
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在轻轻震颤,餐厅角落有人低声谈笑,
瓷器相碰发出清脆声响,一切都那么日常,却又那么不真实。
我伸手摸了摸外套口袋,那里装着剩下的筹码——
全部拿出来,还剩二十五万。
我推过去二十,自己留下五万语气尽量平静:
“先给你们这些吧,不够再想办法。”
她们接过筹码,神情明显松弛下来。
晨晨低声说:“还是昨天转给你的那个卡号吧?”
我点点头打断她:
“问题是你们这样的节奏,再厚的家底也经不起折腾。”
我看着她们,晨晨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下的青黑,
夏天一直低着头,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。
我心里泛起一阵无力,却还是尽量让语气温和些:
“打牌这种事,运气来来去去很正常。
感觉手风不顺,就停下来,上楼休息休息。硬拼只有输得更惨。”
她们点点头,晨晨轻声说:
“知道了。”
但我知道,她们未必真的听得进去。
在这个地方,理智常常是最先被遗忘的东西。
点的菜陆续上桌,燕窝炖得晶莹,西红柿蛋汤飘着热气。
我们拿起汤匙,暂时把刚才的话题搁在一边。
餐厅里灯光温柔,人声细碎,仿佛我们只是三个普通朋友,享受着一次寻常的午餐。
只有我们自己知道,那轻描淡写的对话背后,是怎样的惊涛骇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