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美高梅赌场那间狭小的吸烟室里,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烟味,混合着人类焦虑的气息。
大哥就站在我对面,抽完一根又点燃了一根香烟。
他那被尼古丁熏得发黄的手指稳健地夹着双烟,深吸一口,
两缕青烟从他鼻孔中缓缓逸出,仿佛一头发怒的公牛。
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指间那根即将燃尽的香烟,不由得苦笑。
这才刚抽完一根,人家已经连抽两根了。
财大气粗肺也比我大,我暗自思忖,这世道连抽烟都能分出个高低贵贱来。
烟雾缭绕中,大哥的目光锐利如鹰,仿佛能穿透层层烟雾看清我的底牌。
我不自在地移开视线,将烟蒂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。
那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头,像一座小小的坟墓,埋葬着今夜无数个破灭的发财梦。
“走吧。”大哥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木头。
他将最后一口烟深深吸入肺中,然后利落地掐灭烟头,动作干净得不留一丝犹豫。
我跟着他走出吸烟室,重新踏入赌场。
霎时间,五彩斑斓的灯光和嘈杂的人声将我们吞没。
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半,美高梅的中场早已过了抽奖时人气最鼎盛的时刻。
这个时间点就像一个无形的分水岭——
赢钱的人心满意足地陆续离开,输钱的则还在加班加点地搏杀,指望能扳回一城。
大哥的脚步在赌场柔软的地毯上几乎不发出一丝声响。
他穿梭在一张张赌桌之间,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视着各桌的牌路。
最终,他在一张由中年荷官发牌的台子前停下脚步。
那荷官面色疲惫却仍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,手上的动作精准得像一台机器。
我抬头看了看显示器,上面的牌路呈现出不规则的排排连模式。
最后五口显示的是四庄一闲,像是一首未完成的交响乐,等待着下一个音符。
大哥从兜里掏出一个十万的筹码,随手丢给荷官:“打散。”
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菜市场讨价还价,而不是在处理一笔普通人几个月的工资。
荷官也不磨叽,干干脆脆地推回十个一万的筹码,动作流畅得像是排练过千百遍。
那些象牙色的圆形筹码在绿色桌布上划出短暂的弧线,然后整齐地堆在大哥面前。
大哥顺势坐下,身体微微前倾,像一头准备扑食的猎豹。
我一如既往地站在大哥身后,保持着既能看清牌局又不会打扰到他的距离。
同桌还有两个一看就是老玩家的赌客,他们的眼睛深陷,眼圈发黑,但目光却异常明亮。
见到大哥面前那堆成小山的筹码,他们的眼神里交织着羡慕和渴望,像是沙漠中的旅人看见了绿洲。
“五万,闲。”大哥将五个万元的筹码推上前线,动作随意得像是在丢弃垃圾。
另外两个玩家互相看了一眼,然后按照赌台最低限额,各拿了三千筹码放在闲上。
他们的动作小心翼翼,与大哥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荷官开始发牌,纸牌在绿丝绒桌面上滑出轻微的声响。
闲家的牌被推向大哥,他接过那两张牌,开始眯牌。
他的手指灵巧地掀起牌角,第一张是个四边。
他的眉头微蹙,然后缓缓将牌角掀得更大——是一张草花九。
他没有看第二张牌,而是对荷官说:“你先开庄。”
庄牌被打开,一张小六配一张肥婆八,只有四点。
大哥表情严肃,将第二张牌倒扣拍在桌上,随着手掌离开牌面,
一张赤裸裸的花牌公亮了出来!
“闲九点庄四点,闲赢!”荷官宣布结果,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感情。
筹码被推回大哥面前,但他脸上并没有喜悦之情,仿佛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。
同桌的两个老玩家则是喜形于色,笑嘻嘻地收着自己的战利品。
大哥刚准备把十万筹码继续打在闲上,却发现另外两个玩家按兵不动。
他疑惑地回头看看我,压低声音问:“他们两个怎么不打呢?”
我弯腰凑近他耳朵,闻到一股混合着烟草和古龙水的味道:
“大哥,排排连长短不规则的情况下,重打第二口是最合理的。
你要是拉第三口,那么每排最少三个起,这样过两关把握比较大!”
大哥听我这么一说,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收起了五万筹码,
但最终还是又在闲上打了五万。他嘴上念叨着:“
既然赌了那有什么合理不合理的!”这句话像是在对我说,又像是在对自己说。
荷官再次发牌,大哥这次第一张就拿到一张八。
他没有看第二张牌,而是扭头看向我。
我能理解他那眼神的意思——
不是在斥责我,而是在向我证明他那套理论是对的。
“还是你先开。”大哥对荷官说。
这次荷官翻出的庄牌是一个小四配小三,七点。
大哥还是倒扣把牌拍在桌上,我和他都不由自主地喊出“公”,因为只要是公就能赢。
然而这次幸运女神没有眷顾我们,第二张牌不是公,而且又是一个肥婆八,只有六点!
我们连补牌的机会都没有,直接被庄家“叉烧”了。
看着眼前这个结果,我和大哥相视一笑,那笑容里满是无奈和自嘲。
荷官面无表情地收走筹码,像是死神收割灵魂般冷漠。
大哥没有起身,而是又将五万打在庄上。
另外两个玩家这把又跟着打庄了,像是追随头羊的羊群。
我悄悄地走向三宝区,感觉需要一些提神的饮料来支撑这个漫长的夜晚。
赌场的空气混浊得让人头脑发昏,各色人等在灯下展现着人生百态——
有兴奋得手舞足蹈的,有沮丧得捶胸顿足的,有冷静得面无表情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