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照歌拉着拓拔可心走出漱玉轩时,外面天光正好。
阳光透过亭台楼阁,洒在地面上,亮得有些晃眼。
身后的殿门缓缓合上,将里面的不甘和怨毒都隔绝了。
“痛快!太痛快了!”
拓拔可心一扫在殿里的憋闷,小脸兴奋的通红。
“照歌,你简直太厉害了!”
“我这安胎汤金贵得很,不是什么人都消受得起的。”
“哈哈哈,我一想到那老妖婆和老太医听到这话的表情,我就想笑!你都没看见,他们的脸都绿了!”
她有模有样的学着郭婉莹和刘太医当时的表情,逗得云照歌也弯了弯嘴角。
“你呀,就爱看热闹。”
云照歌点了点她的额头,笑意却很淡。
“这只是个开始。想让她真正倒下,得慢慢来,把她能依靠的东西一个个都拿掉。”
“我明白!”
拓拔可心重重的点头,眼神里全是崇拜。
“这就叫杀人诛心!用最好的安胎汤,打最狠的脸。”
云照歌没说话,只是笑了笑,轻轻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。
那安胎汤是真的,用的也都是好药材。
她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,走的每一步,都在她的算计之内。
两人说笑着回到了长乐宫正殿。
而她们身后的漱玉轩里,气氛已经冷得吓人。
刘太医凄厉的求饶声早就听不见了,剩下的几个御医跪在地上,吓得不敢出声。
郭婉莹靠在床头,那张脸上是藏不住的怨毒。
她死死盯着殿门的方向,眼神恨不得把这宫殿给烧了。
云照歌!
好一个云照歌!
她竟敢这么羞辱她!把她的脸面踩在脚下!
愤怒过后,郭婉莹却觉得身上一阵发冷。
她第一次发现,自己好像小看了这个从大夏来的和亲公主。
对方的心机和手段,简直比她还要老辣,一点也不像个年轻女人。
那种冷静,那种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的本事,让她感到了一丝害怕。
不行,不能再这么干等着!
伺候的宫人都是哑奴,如今她也出不了门。
肯定还有别的办法。
她的目光在殿内飞快的扫视,最后落在了梳妆台的一个首饰盒上。
那是她搬进来时,一同带来的旧东西。
她掀开被子,挣扎着下了床,脚步虚浮的走到梳妆台前。
殿内的哑奴想上前扶她,却被她一个冰冷的眼神吓退了。
挥手让所有宫人退了下去。
郭婉莹颤抖着手打开首饰盒,从里面拿出了一支凤凰样式的金簪。
这支凤簪是先帝亲手给的。
她拿着金簪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。
只听“咔嚓”一声。
她竟硬生生的将那凤凰的头,从簪身上掰了下来。
做完这一切,她像是用光了所有力气。
随手把那截断了的凤凰头丢进妆台下的一个废物篓里。
然后踉跄着回到床上躺下,闭上眼睛,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快死的病人。
她知道,漱玉轩的所有废物,都会在固定时辰运出长乐宫处理。
而负责清运的杂役里,有她郭家的人。
这支断了头的凤簪,就是她送出去的信号。
——她在宫里有危险,让郭家众人不管用什么办法,都要向皇帝施压。
云照歌,你想玩,哀家就陪你玩到底!
长乐宫正殿。
君夜离处理完北境的急事,立刻就回了这里。
他进来时,云照歌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翻书。
拓拔可心则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讲着今天的事。
见到君夜离回来,拓拔可心很识趣地找了个借口。
拉着门外的贺亭州溜了,把地方留给了这对夫妻。
“听福安说,你今天又让太后吃瘪了?”
君夜离走到她身边坐下。
没急着问经过,而是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,又握住她的手。
确定她没因为生气而手脚冰凉,才放下心来。
他拉过她的手,放在唇边亲了一下。
“我的皇后,果然从不让我失望。”
“用自己的安胎汤去孝敬母后,这法子也就你能想出来。”
“没办法,谁让她老喜欢蹦跶,总得让她知道,什么叫祸从口出。”
云照歌懒洋洋的靠在他肩上。
“再说,我现在可是孕妇,情绪不稳,偶尔做些出格的事,想必大家也能理解。”
君夜离被她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逗笑了。
忍不住将她往怀里搂了搂。
“理解,当然理解。你就算把天捅个窟窿,我也给你补上。”
笑过之后,他的神色却严肃了些。
“不过,你今天当众让她没脸,又废了刘太医这个她在太医院重要的人,等于断了她一只手。”
“按她的性子,绝不会就这么算了。”君夜离沉声说。
“狗急了还会跳墙,她现在被我们逼到这地步,肯定会想办法联系宫外的郭家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云照歌的眼神也冷了下来。
“所以我一直在等,等她出招。”
“只有把她逼急了,她才会孤注一掷,才会把她所有的底牌都打出来。”
正说着,小栗子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,躬身禀报。
“启禀陛下、娘娘,我们的人传来了几条消息。”
君夜离示意他说。
“漱玉轩今天运出去的废物里,发现了一支断了头的凤凰金簪。”
“鹰卫的人查过,这东西很值钱,不像是一般宫人敢偷的。”
云照歌与君夜离对视一眼,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。
“凤凰断颈。”云照歌冷笑一声。
“这是在给郭家传信啊。”
“让我们的人盯紧镇国公府,还有京城里所有和郭家走得近的官员府邸,一有动静,立刻来报。”
“是。”
小栗子应下,又迟疑了一下,才继续说。
“第二件事…有点奇怪。”
“今天刘太医挨打之后,有人看到那个不常出门的书商卫询,在刘太医家周边转了一会儿,好像是在…打听什么。”
“卫询?”君夜离皱起了眉。
这个名字,他有点印象,听拓拔可心在照歌面前提过几次。
“他去刘太医家做什么?”云照歌有些疑惑。
按照拓拔可心的描述,卫询这个人。
看似普普通通,其实每次出现都有目的。
他就像一团雾,让她看不清。
“这…探子也说不准。”
“只说他好像对新任太医院院判的人选很感兴趣,问了几句就走了。”小栗子答道。
院判?
云照歌心里一动。
刘太医令倒了,太医院院判的位置空了出来,这确实是个关键的位子。
卫询对这个感兴趣,难道他背后的人,也想在这场争斗里分一杯羹?
看来,北临的这潭水,比她想的还要深,里面什么牛鬼蛇神都有。
君夜离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,他冷哼一声。
“一个不知道底细的书商,也敢惦记朝堂的事。福安,让鹰卫去把他查个底朝天!”
“陛下,不必了。”云照歌却拦住了他。
“既然有人想掺和进来,拦着干嘛?说不定还能帮上我们的忙。”
她对这个卫询,越来越好奇了。
君夜离见她坚持,便没再多说,只是眼底闪过一丝恼意。
他想了想,忽然开口。
“刘太医令既然倒了,那他的位置,自然需要新的人顶上。”
“要想不让同样的问题再发生,院判的位子,必须换上我们自己的人。”
“陛下心里有人选了?”云照歌问道。
“我这几天查了太医院的档案,发现一个叫张宇的太医。”
君夜离的食指轻轻敲着桌面。
“这人四十出头了,医术很高,特别是针灸。”
“但为人古板,不会巴结人,在太医院待了二十多年,一直只是个普通的御医。”
“最重要的是,”君夜离嘴角勾起一抹弧度。
“我查到,二十年前,他本来是那批入宫太医里的第一名。”
“就因为在殿前不肯奉承当时还是贵妃的郭婉莹,就被郭家找理由打压到现在。”
“连他的独子,也在几年前的一场乱子里,被郭家的一个远亲害了。”
有本事,有仇,又被压了半辈子。
这种人一旦有了权,有多恨郭家,就会对提拔他的人有多忠心。
云照歌瞬间明白了君夜离的意思。
这哪是任命院判,这分明是在郭家的心口上,再捅一把带毒的刀。
“陛下圣明。”她真心的称赞。
“既然这样,不如再加一把火。”
“如今我正在孕中,也需要太医请平安脉,就以这个为由名正言顺的把他提拔上来。”
“好。”君夜离握紧她的手,轻声说。
天色慢慢暗了下来,整座皇宫都被笼罩在一片阴影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