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关回到脚店房中,闭目调息片刻,将鬼市遭遇的那丝惊悸缓缓压下,他深知以自己如今状态,再度涉足鬼市无异于自寻死路。
那阴柔男子虽未当场发作,但其警告之意与隐约的修士灵压,已昭示此路暂时不通。
然而仙途岂能因险而辍,孟关睁开眼,眸光沉静如古井,既然有修士的地方他去不得,那便反其道而行之,这青桑城百万生灵,凡俗集市何其之多,那些不为修士所看重、流落于市井之间的微末灵物,正是自己眼下所需。
此后数日,孟关白日里便换了打扮,化作一寻常布衣汉子,面色蜡黄,肩背微驼,混迹于青桑城各大坊市之间,从城东的牲口市到城西的菜市,从南门的杂货集到北桥下的旧物摊,处处都留下他看似闲逛的身影。
他专挑那些人气旺盛、龙蛇混杂的凡人集市,目光如筛,细细扫过每一个摊位,神识虽弱,却被他催发到极致,如同最精细的纱网,过滤着周遭驳杂的气息,捕捉那一丝一毫可能的灵气波动。
如此搜寻,果然有所收获,在一处专卖山货的集市,他从一老猎户手中购得数根“铁骨藤”,此藤虽非灵药,但质地坚韧异常,蕴含一丝微弱金气,正合用来熬制药汤,配合重元炼体诀打熬筋骨。
于一杂粮摊上,他发现一袋掺杂其中的赤粟米,米粒暗红,隐有微阳之气,虽效力稀薄,但长期服食,亦能温补气血。
甚至在售卖旧衣的摊子上,他偶然瞥见一枚被当作普通铜扣的寒铜屑,指尖触及,便有淡淡凉意渗入,显是某种低阶法器的残件。
还有一些颇为值钱的古董或者其他物件,虽然没用但是拿来倒卖也让他赚了不少银两,不然就他身上的二十两银子早就不够用了。
每一次发现,孟关皆不露声色,或是以极低价格购入,或是借购买他物时顺手带走,绝不多问一句,以免引人疑窦,他深知怀璧其罪之理,如今修为未复,更需谨小慎微。
所得之物虽皆品相低劣,灵气稀薄,但积少成多,聚沙成塔,孟关白日在市井间穿梭寻觅,夜晚便回到脚店房中,紧闭门窗,以那株得自鬼市的焦草为主药,辅以其他凡俗药材,熬炼成一桶桶药汤。
药汤色泽漆黑,气味辛辣刺鼻。孟关褪去衣衫,浸身其中,运转重元炼体诀,引导那霸道的药力冲击着淤塞的经脉,滋养着干涸的肉身,过程痛苦无比,如同万针穿刺,千刀刮骨,但他眉头都未曾皱一下,只是咬牙忍受,默默引导。
阿土被嘱咐不得打扰,孟关给了他一些银钱,让他照顾阿秀,不让她到处乱跑,二人虽不知孟关整日闭门作甚,但见他气息日渐沉凝,目光愈发锐利,心知他定是在做要紧之事,而且每日有酒有肉,都能吃饱喝足,也没有危险,两人便也乖巧地待在隔壁,从不多问。
如此过了月余,孟关每日皆以药汤淬体,又以那点微末灵物艰难滋养,进展虽缓慢得令人发指,但日复一日的苦功终究没有白费。
这一夜,月华透过窗隙,洒落房中,孟关盘膝坐于床板之上,并未浸泡药汤,而是双手各握一块近日搜集来的、蕴含微弱金煞与土灵之气的矿石残块。
他心神沉入体内,引导着那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极阳法力,混合着金煞之气,如同最纤细坚韧的钻头,缓缓冲击向足少阳经的一处关键节点,与此同时,另一股土灵之气则温顺地包裹着经脉外围,进行着保护。
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危险的过程,要求对力量的控制妙到毫巅。若非孟关神识远超同阶,又经戮神诀锤炼,根本不敢在经脉如此脆弱的情况下行此险招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,他额头渗出细密汗珠,脸色忽明忽暗,那处淤塞的经脉节点在金煞之气的持续冲击下,开始微微松动。
就在此时,孟关眼中精光一闪,猛地调动起数月来苦修炼体诀所积累的全部气血之力,汇同那丝极阳法力,化作一股灼热洪流,狠狠撞向那松动之处!
“噗!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唯有他自己能听见的闷响自体内传出,那处淤塞已久的节点豁然贯通!
刹那间,一股虽微弱却顺畅无比的气流瞬间涌入此前无法到达的经脉区域,带来一阵久违的酸麻舒畅之感。
周身气血随之轰然加速,皮肤之下,三道原本黯淡的烛龙纹骤然亮起,散发出幽深的光芒,一股远比以往强横的力量感自四肢百骸涌现!
他猛地睁开双眼,眸中精光四射,旋即又迅速内敛,轻轻握拳,骨节发出噼啪轻响,感受着体内那增长了不少的肉身之力,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。
重元炼体诀,原本修炼出来的烛龙纹,终于是恢复了不少,虽然依旧无法动用灵力,但单凭这具肉身,等闲江湖好手乃至低阶炼气修士,恐怕已非其敌手。
然而他并未得意,反而愈发谨慎,实力每恢复一分,暴露的风险便增加一分,他收敛气息,那刚刚突破的强横气血之感瞬间消失,看上去依旧是个面色苍白、不甚起眼的普通汉子。
次日,孟关依旧如同往常般,前往城南的杂市,此处多是附近乡民贩卖山野杂物之地,人流嘈杂,气味混杂。
他看似随意地在一个个摊位前流连,目光扫过那些山菌、野果、兽皮、草药,神识却如水银泻地般铺开,忽然,他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,目光落在一个老农的摊位上。
那摊上摆着几捆常见的止血草,但在摊位角落,随意丢着几块沾满泥土、看似不起眼的黑色根茎。其中一块,形状扭曲,表皮干瘪,却隐隐散发出一股极其隐晦、却精纯异常的土系灵气波动!远胜他之前所得的任何土系灵物!
孟关心头一跳,面上却不动声色,走上前去,先拿起一捆止血草,问道:“老丈,这草药怎么卖?”
老农抬头,见是个寻常汉子,懒洋洋道:“三文钱一捆。”
孟关点点头,又状似随意地指了指那几块黑色根茎:“这些是什么?也是药材?”
老农瞥了一眼,摇头道:“山里挖到的野薯根吧,又硬又涩,猪都不吃,看着稀奇就带来了,你要的话,给一文钱全拿去吧。”
孟关心中暗喜,却不急于下手,又挑拣了两捆止血草,这才道:“这些草我要了,那几块野薯根看着挺硬,我拿回去试试能不能雕点东西,一共十文钱可好?”
老农自是无不可,点头成交。
孟关付了钱,将东西不紧不慢地收起,正欲离开,忽听身后传来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:“等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