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日黄昏,他示意阿秀搀扶着他,慢慢挪出了那间困了他数月之久的茅屋。
夕阳余晖洒落在身上,带来久违的暖意,孟关眯起眼睛,适应着外面的光线,缓缓打量着这个他只听闻却未曾亲眼细看的溪边村。
村落不大,约莫二三十户人家,房屋多是土坯茅草,显得颇为简陋,远处青山如黛,近处一条清澈溪流潺潺流过,村名倒是贴切。
几个村妇正在溪边浣衣,孩童在空地上追逐嬉闹,看到阿秀搀扶着孟关出来,都停下了动作,好奇而又带着几分警惕地望过来。
孟关面无表情,只是默默将周遭环境、路径、村民反应记于心中,他气息收敛,眼神浑浊,看上去与一个大病初愈、虚弱不堪的普通凡人无异。
他示意阿秀扶着他往村口方向慢慢行走,美其名曰透透气,活络一下筋骨,实则,他是在勘察地形,寻找那日阿秀提及的后山老林子的方向。
村民见他只是行走,并无异状,看了几眼后便也各自忙去,只是私下里难免还会窃窃私语几句。
如此又过了十余日,孟关每日都会让阿秀扶他出屋走动片刻,身体渐渐适应,脚步也稍显稳当了些,他对村子的布局、后山的方向已然了然于胸。
同时,他从未放弃过对丹田深处那小塔印记的沟通,每日夜深人静时,他便凝聚全部神念,如同愚公移山般,一次次冲击、感应那沉寂的微尘。
或许是聚魂香的滋养在潜移默化中强化了他的神魂本质,或许是数月来的坚持不懈终于引动了一丝契机,就在他几乎要习惯那一次次的无功而返时——
这一夜,万籁俱寂,孟关照例将心神沉入丹田,引导神念触碰那一点微尘。
忽然,那死寂的微尘,极其轻微地,颤动了一下!
与此同时,一股微弱到极致、却无比熟悉的清凉气息,自那微尘中渗出一丝,瞬间融入他的神念,流转向四肢百骸!
这股气息虽弱,却远胜他这数月来服食的所有野果灵草之和!
孟关心中猛地一震,狂喜如潮水般涌上,又被他强行压下,他立刻稳住心神,小心翼翼引导着这丝久违的、源自小塔的清凉气息,流过那些刚刚有了一丝生机的经脉。
气息所过之处,那无时无刻不在的针扎般的剧痛骤然减轻,干涸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,贪婪地吸收着这丝宝贵的能量,恢复的速度竟肉眼可见地加快了一丝!
虽然这一丝气息很快便消耗殆尽,那小塔印记也重归沉寂,再无异动,但孟关的心中,却已燃起前所未有的希望之火。
小塔并未彻底封闭,它仍有一丝本能回应,只要持续不断以神念沟通,终有一日,能重新打开这座宝库!
有了这丝希望,孟关恢复的动力更足,他不再满足于仅在村中走动,开始尝试朝着后山方向行去。
起初只是在山脚下附近,由阿秀搀扶着,寻找她曾采摘过野果的地方,后来他体力稍复,便拄着一根阿秀找来的粗木棍,独自缓慢上山。
山路崎岖,对他这具残躯而言,不啻于天堑,每走一步,都喘息良久,冷汗淋漓,但他目光坚定,一步步向上攀登,同时全力放开那微弱的神念,感知着周围草木的气息。
功夫不负有心人,数日后,他果然在一处偏僻山坳里,发现了几株叶片呈淡银色、散发着微弱清凉气息的小草。
“月凝草…”孟关认出此物,虽只是最低阶的灵草,但其中蕴含的月华精气,对他温养经脉颇有裨益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几株草采下,带回茅屋,也不炼制,直接嚼碎服下,引导那微弱的灵气化入体内。
此后,他每日进山,搜寻的范围也逐渐扩大,凭借过往的见识和那丝微弱神念,他又陆续找到了几样蕴含微薄灵气的草药,如“铁骨藤”、“活血菇”之类,皆是对固本培元、滋养气血略有裨益之物。
村民见他时常上山,只当他是久病初愈,需要采些草药调养,虽觉此人性情孤僻,但见他并无恶迹,也便渐渐习以为常,不再过多关注。
这一日,孟关深入后山一片他未曾来过的密林,此处树木葱郁,光线晦暗,他正仔细搜寻,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水流之声,以及一股极淡的腥气。
他心中一动,拄着木棍悄然靠近,拨开浓密灌木,只见前方一处小小水潭边,竟趴伏着一只体型硕大的山猪。
这山猪鬃毛如铁,獠牙外翻,体型远比寻常山猪庞大,此刻正低头啃食着水潭边一株通体碧绿、顶端结着三颗红果的奇异植物,吃得津津有味。
那株植物灵气盎然,远胜孟关近日所见的任何药草!
“小朱果?!”孟关眼中精光一闪,这小朱果虽是最低等的灵果,但对此刻的他而言,无异于大补之物!
但那山猪显然也非寻常野兽,啃食灵果后,周身血气旺盛,隐隐透着一丝凶悍之气。
若是往常,这等连妖兽都算不上的畜生,他弹指便可灭杀,但如今……孟关看了看自己颤抖的手掌和那根赖以支撑的木棍,眉头紧锁。
硬拼绝非良策。
他目光扫过四周,悄无声息地后退,在不远处发现了几株叶片边缘生着锐利尖刺、呈暗紫色的毒草“蝎尾兰”。
此草毒性剧烈,能麻痹妖兽,对皮糙肉厚的山猪效果虽会打折扣,但或许能制造机会。
孟关小心翼翼地用木棍撬起一株蝎尾兰,以其尖刺划破自己的手指,随后他挤出几滴污血,他体内还残存着不少乱吃丹药残留下来的丹毒杂质,正好用以激发蝎尾兰的毒性。
随后,他取下腰间一个阿秀用来装水的破旧竹筒,将毒草与污血一同捣烂,混合均匀,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弥漫开来。
他屏住呼吸,悄然绕到水潭上风处,估算着距离,用尽全身力气,将那竹筒朝着山猪头部猛地投掷过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