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主……主人……”司汀南跪在地上,手伸出去又缩回来,想碰又不敢碰,喉结上下滚动,声音哑得厉害,“你别生气……别生气好不好?”
他笨拙地试图安抚,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哀求,“我没死,我真的没死,你看,我在这里。”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。
寇宁被他这副又急又蠢的样子弄得哭也不是,气也不是,他叹了口气,抬起手,手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,吸了吸鼻子,没好气地瞪着他:“那你倒是说啊,你这几年去哪了?一声不吭放个纸条就走了,还……”他想起司湳那张脸就来气,声音又拔高了,“还换张皮,好玩是吧?”
“不不……不是……”司汀南急切地否认,眼睛慌乱的下意识乱瞟,“我……我是……”他卡壳了,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说起。
寇宁看着他茫然又急切的样子,心底那股无名火消下去一点,涌上来的更多是憋闷和……一种说不清的酸涩。
他身体往后一靠,陷进沙发里,不想再看那张让他心乱的脸,瓮声瓮气地命令:“起来,别跪着,看着就烦。”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坐沙发那边去,离我远点。”
司汀南呆呆望着他,膝盖磕在地板上的麻痛感让他微微蹙了下眉,他犹豫再犹豫,又瘪了瘪嘴,起身挪到沙发最远的位置,小心翼翼地挨着一点点沙发边缘坐下,双手又规规矩矩地放在了膝盖上,眼巴巴地望着宁。
客厅里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。
寇宁低着头,手指抠着沙发扶手上磨起的小毛球,司汀南大气不敢出,目光黏在寇宁低垂的侧脸上,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皮和鼻尖。
“……说话啊。”寇宁等了半天没动静,忍不住抬眼瞪他,语气依旧硬邦邦的,但少了点之前的怒意,“哑巴了?刚才不是挺能说的?”
“我……”司汀南捏着裤子的布料,磕磕巴巴解释,“我……去了好多地方……”他努力组织着语言,灰色的眼珠子转动,思考着人类的叙述方式,“就是……不在国内了。”
“国外?”寇宁眉头一皱,心里的疑问更多了,“你怎么出去的?你这……”他上下打量了司汀南一眼,意思很明显,你这黑户,连正经身份都没有,怎么过的海关?
司汀南似乎看懂了寇宁的疑惑,赶紧解释:“是……是爷爷帮的忙。”
“爷爷?”寇宁愣了一下,“哪个爷爷?”
“就是……”司汀南眼神闪烁了一下,似乎有些顾忌,声音也低了些,“阿欢他父亲。”他观察着寇宁的反应,见他没有特别排斥,才继续说下去,“他帮了我,给我弄了身份证。”他说得含糊,但寇宁大概听明白了。
他的心沉了一下。
果然,那个老头不简单。
但他此刻更关心司汀南本身。
“然后呢?他就把你送出去了?当甩手掌柜了?”寇宁的语气带着点不自觉的埋怨。
司汀南摇头:“不是的。爷爷……爷爷只负责送我出去,还有……最开始的一点应急的钱。”他顿了顿,越说声音越小,“出去之后……吃饭、住店、路费……都得自己想办法。”
“自己想办法?”寇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,目光扫过司汀南那张过于俊美的脸,“就你这样……”
他一个连基本人情世故都可能拎不清,甚至连“人”都算不上的家伙,怎么在国外活下去的?靠脸骗吃骗喝吗?
寇宁那怀疑的眼神让司汀南有点受伤,他又瘪着嘴支支吾吾,“我能干活的……学东西也快……”
“哦……”寇宁挑了挑眉,虽然脸上还故意板着,“那你倒是说说,在国外都干些啥活儿了?”
司汀南抬眼直勾勾盯着寇宁,想了想。
“一开始在国内的时候,我有去帮市中心的高中生补课……他们的家长给的钱很多……”
“有时候去工地……”
“还有段时间在便利店打工……”
“还有……”
他一边回忆一边道。
其实,在出国之前,爷爷给的那些钱根本不够,他得自己赚点,所以找了各种各样的工作,每一次找工作都很顺利,大家对他的包容度意外的很高,也都很信任他……
“后来到了国外……在冰岛那边的一个小渔港,那边冬天很冷。”他的思绪似乎飘远了,“在一个……处理鳕鱼的加工厂里。工头看我体格还行,就让我去搬鱼筐。那种冻得硬邦邦的整条鳕鱼,一筐得有……”他眨眨眼回忆,“……一百多斤。”
寇宁没说话,只是听着。
“那活儿挺累的,衣服鞋子整天都是湿的,沾满了鱼鳞和冰碴子,手指甲缝里全是鱼腥味,洗都洗不掉。”司汀南皱了皱鼻子,“手也冻,还裂了好多口子,冒了好多棉花出来。”他下意识地摊开自己的手掌看了一眼,又补充了一句:“不过那会儿……好像不太觉得疼。”
寇宁的心像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。他想起司汀南那时候身体里还都是棉花就一阵心酸。
“后来呢?”寇宁问。
“后来……钱攒了一点,我就买了张最便宜的船票,去了挪威。”司汀南继续回忆,“在奥斯陆……嗯,就是他们的首都。我在一个……华人开的中餐馆后厨打下手。洗盘子,削土豆皮,切菜……”
“你会干这些?”寇宁忍不住插嘴,话里话外充满怀疑。
司汀南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:“一开始……是不太会。打碎了好几个盘子,土豆皮也削得坑坑洼洼,切出来的土豆丝……有大拇指那么粗。”他用手比划了一下,“被大厨骂了。”
寇宁:“哦……”
“再后来……餐馆生意不太好,老板要节省开支,就把我这个临时工辞了。”司汀南语气没什么波澜,“我又去了德国。在柏林……一个很大的青年旅社。”他想了想,“对,青旅。我在那里做清洁工。拖地,刷厕所,换床单……什么都干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了一句,“那里……认识的人挺多的,世界各地都有。虽然……不怎么聊天。”
“之后……又去了法国。在巴黎郊外的一个葡萄园里,跟着人摘萄。”司汀南说话变得流畅了些,“夏天很热,太阳晒得皮肤总是皱起来。葡萄汁黏在手上,很黏。”他搓了搓手指,“干了大半个月吧,结工钱的时候,那个工头想克扣……”
“被我抓住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