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学校寝室,寇宁一把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。
宿舍里没有人,死寂的空气里司汀南的气息已经稀薄得近乎消散。
他摊开手掌,那玻璃珠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光泽。
沉默了许久,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司汀南空荡荡的书桌前拉开抽屉,里面只有几本崭新的笔记本和几支没用过的笔还有……一些他不要的东西。
他疯了一样的翻找,动作有些粗鲁,抽屉深处,手指碰到一个凉凉的东西,他想也没想就抽出那个盒子,是个边缘磨损的铁糖果盒,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牌子,已经停产很多年了。
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,寇宁咽了咽口水颤抖着打开盒子。
里面没有糖,只有一枚边缘磨花的旧硬币,一小块褪色的蓝格纹布片,上面用水笔写着“KN”,一些纽扣和棕色的小药瓶,还有……一张叠得整整齐齐上面印着模糊的卡通图案泛黄的糖纸。
寇宁认得那块布片。
那是小南衣服上唯一完整的补丁。
硬币是他小时候玩游戏用地金币……
司汀南一直带着这些。
带着这些被他遗忘在角落的……垃圾。
巨大的酸楚混杂着尖锐的疼痛瞬间淹没了他。
他抱着那个冰冷的铁皮盒子,额头抵在桌沿,肩膀轻轻地耸动。
压抑到极致的哽咽从喉咙深处挤出。
空气里,弥漫着一丝丝细微的木香,让他的心阵一阵的抽痛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才抬起头茫然的走进洗手间,镜子里的人眼中布满血丝,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来,好像没有以前那么亮了。
他对着镜子看了很久才擦干脸回到座位上,小心翼翼地将盒子里的东西放回去,盖上盖子接着把盒子放回自己抽屉里,又将抽屉推回原位。
但有什么东西,已经彻底改变了。
寇宁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写着“对不起”的纸条。
……
它的字真好看。
他看了很久,然后两步蹬上司汀南的床把那本笔记本拿了下来,将纸条夹了进去。
接下来的日子,寝室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。
江豆豆和他的另一个室友依旧早出晚归。
而江豆豆,对司汀南的消失似乎毫不意外,也绝口不提。寇宁更加再回避他了,当江豆豆又一次凑过来,试图分享新发现的搞笑视频时,寇宁只是抬眼淡淡地扫了他一下。
“不了,我还有事。”他的声音不高但让人听得出来好像不高兴。
江豆豆的笑容僵了一瞬,那双过分清澈的大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探究,随即又恢复如常。
“好吧!你忙吧。”他随意的耸耸肩走开了,但寇宁能感觉到他离开时投在自己背上带着审视的目光。
他不关心江豆豆的来意,他的世界仿佛被强行压缩,他只有一个想法,就是找到司汀南,以及……弄明白这一切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。
他几乎不再参加任何不必要的社团活动,也推掉了陈默几次关于学习小组的邀约。
他整天泡在图书馆里,翻遍了关于民俗学、地方志、神秘文化、甚至一些生僻的心理学着作……
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,在书页上投下移动的光斑,他坐在角落的位置,面前摊开一本厚重的地方志,他眉头紧锁,指尖划过一行行字,寻找着任何关于“旧物生灵”、“精怪附体”的蛛丝马迹。他的世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自己清晰的心跳。
“寇宁,这么用功?”
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,寇宁抬起头,看到陈默站在桌边脸上带着一丝关切和不解。“最近很少见你,在忙什么?还是有心事?”
他合上地方志,“没,就是查点资料。”简单回答道。
陈默在他对面坐下,目光扫过他面前堆叠的书籍:《民间异闻录》、《精神病理学导论》、《存在与虚无》……这些书名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诡异。
“这些……和你专业有关?”他试探着问。
“个人兴趣而已。”寇宁没有看他,拿起另一本关于“执念型精神障碍”的专着翻看起来。
陈默看着他专注而冷漠的侧脸,张了张嘴,终究没再说什么。眼前的寇宁像变了一个人,周身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绝在外。
他默默地坐了一会儿,然后叹了口气起身离开。
那颗灰色的玻璃珠被寇宁做成一个手串戴在左手。学习的间隙,他会拿出来对着光仔细端详。
玻璃珠内部有细微的冰裂般的纹路。
他在网上搜索过无数次关于“娃娃的玻璃珠眼睛”,每次都是一无所获。
他尝试用手机拍下玻璃珠,放大,再放大,试图捕捉那些纹路的规律。
他甚至偷偷跑去化学系实验室,想借用仪器分析一下成分,却被以“非实验用途”为由婉拒。
每一次碰壁都让寇宁更加沉默。
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抱怨,只是默默收起手串继续埋头于书海或网络论坛。
他还在一些冷门的灵异论坛注册了账号,用匿名的身份谨慎地发问:“有没有关于‘’物品获得灵魂’的可靠记载?”、“强烈的念想能否赋予非生命体存在?”回复寥寥,大多是无稽之谈或猎奇故事,偶尔有一两条看似专业的回复,点开却发现是推销“开光法器”的广告。
神经病。
一次次失望,但他没有停下。白天泡图书馆,晚上就在熄灯后的寝室里对着电脑屏幕在浩瀚的网络信息中筛选。
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,勾勒出日渐清晰的轮廓和眼下浓重的阴影。
那个曾经阳光跳脱的身影快要被他磨没了。
寇宁的转变并非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。
“寇宁,你最近怎么了?”林晓担忧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,“微信不回,电话也不接,陈默说你像变了个人?失恋啦?”
林晓打来电话时他正坐在书桌前翻着“物生灵”的英文专着,他捏了捏眉心疲惫道:“没事,就是有点忙。”
“忙什么啊?忙得人都快没了?司汀南呢?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?我听说他好像……休学了?”林晓的追问像连珠炮一条接着一条。
寇宁的指尖在书上停顿了一下,“他家里有事。”
“我这边真有点事,回头再说。”没等林晓再开口他就挂断了电话。
关上手机,他目光晦暗不明的落在书页上关于“衍生灵魂”的论述上。
几天后,陈默在食堂门口拦住了匆匆吃完饭准备离开的寇宁。
“寇宁,我们谈谈。”陈默的表情很严肃,“你这段时间到底在干什么?把自己关起来,看那些奇怪的书,整个人都不对劲。是不是因为司汀南?”
寇宁愣了下然后停下脚步看着陈默。
对方眼中的关切是真诚的,但他无法解释,也无法分享那份沉重的、混杂着恐惧愧疚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。
“不关他的事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“是我的问题。我需要……弄清楚一些事情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越过陈默看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,“别担心我。也……别等我了。去找个你真心喜欢的女孩子……或男孩子吧。”
最后几个字,他说得很慢,很清晰。然后,他绕过陈默径直离开,没有回头去看陈默僵在原地的身影。
陈默喜欢他,他知道。
但他不能耽误他。
陈默人很好,他值得更好的。
回到寝室,寇宁关上了门走到窗边,看着楼下校园里步履匆匆的学生,然后目光移到手腕上的小珠子。
“你到底在哪里……”他低声问,声音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,没有人回应他。
随后他深深吸了口气。
“我会找到你的。”
“然后……我们好好聊聊。”
窗外,夜色彻底笼罩下来。
寇宁就站在那片黑暗里,只有眼底深处满是悲伤和内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