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除了给了我生命以外,其他的,他未曾给过。”颜翎玥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难以化解的冷意。
三个月前,她每次梦魇时,总会梦到原主的身世。那些破碎的记忆片段,像老电影一样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放。
在原主的记忆里,她是个没有存在感的小孩。母亲未死之前,她们住在颜府最偏僻的院落里,少有人来访。母亲苏菁从不因为颜卓总是不来探望而流泪,而是每次都抱着她,哄着她,诉说着有多爱她。
原主的记忆中,母亲苏菁很漂亮,是个清新脱俗的女子。她记得母亲有一头乌黑的长发,总是随意地挽成一个松松的发髻,插一支素银簪子。苏菁很有灵性,特别喜欢唱歌和跳舞,每日都精力满满,有使不完的力量。
那些零星的记忆碎片里,有苏菁在院子里教小翎玥辨认花草的片段,有她抱着小翎玥在月光下哼唱童谣的片段,有她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的片段。在颜翎玥的记忆中,母亲每天都是笑着的,至少在她的记忆里是这样的。
苏菁从不刻意去招惹陈氏,只呆在她们那方小院中,夏季养花,把花养的格外的好。她种的海棠开得特别鲜艳,茉莉香气能飘出很远。颜卓每每看到苏菁在花丛中笑着向自己招手时,都会回想起初见她时的模样。
那是在的一个桃花林中,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,却掩不住灵动的气质。她正在桃树下跳舞,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,美得不像凡间女子。那一刻,颜卓几乎以为自己遇见了桃花仙子。
苏菁不过就是个农家女,意外的与颜卓有了一段情。
她也如同其他女子一样,也想让夫君只与自己在一起,可她知道,颜卓不是别人,是将军。男人本就三妻四妾,更何况他是将军。而且自己也不过就是他的妾室,她又无法要求颜卓只留在她身旁。
颜卓已与她育有一女已是幸事,又允许女儿养在她的身边,那便是他心中有她最好的证明了,她也不贪图其他。
“可我生母去世后,他就彻底忘了我的存在。”颜翎玥的声音将颜若城从沉思中拉回,“若不是我主动争取,他恐怕到现在都想不起还有我这个女儿。”
颜若城沉默片刻,轻轻叹了口气,“我明白你的感受。”
虽说他曾听下人在府中议论,他的生母是以前颜卓的大房,但他也没有质问父亲,为何母亲不是主母,就算母亲离世,他不应该也是这府中的嫡子?为何,为何自己却变成了庶子?
作为庶子,若非在战场上拼死搏杀,立下军功,恐怕至今仍在府中默默无闻。
“所以二哥应该明白,为何我劝你入赘。”颜翎玥直视着颜若城的眼睛,“颜府这棵大树,外表光鲜,内里却早已腐朽。与其被困在这里,不如早早寻个出路。”
颜若城震惊地看着颜翎玥,这才明白她方才的提议并非玩笑,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。
“你是说……”
“颜卓与太子走得太近,皇上早已不满。”颜翎玥压低声音,“翊王与我成婚后,朝中局势必将大变。届时,颜府能否保全,尚未可知。”
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,车窗外风声呼啸,卷着雪花拍打在车窗上,发出细密的声响。
颜若城久久不语,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。灯笼在雪夜中发出朦胧的光,将雪花染成淡淡的橘黄色。
原来,三妹也知道了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许久,他终于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,“谢谢三妹提醒。”
颜翎玥微微一笑,伸手握住颜若城的手,“二哥,无论你做什么决定,妹妹都支持你。只是希望你能幸福。”
颜若城反握住她的手,温暖的笑意重新回到眼中,“二哥也希望你能幸福。翊王他……是真心待你好的。”
提到墨翊白,颜翎玥的脸上浮现一抹温柔。是啊,那个表面冷峻的男子,会在她生病时悄悄送来药材,会在她受委屈时不动声色地替她解围,会在雪夜里站在她院外,只为看她一眼。
“我知道。”她轻声说,眼神坚定,“所以无论前路如何,我都不会后悔。”
马车在颜府门前停下。颜若城先下车,然后转身扶着颜翎玥下来。雪花依旧纷纷扬扬,落在他们的肩头、发梢。
“二哥再好好想想我的话。”颜翎玥轻声道,随后展颜一笑,“不过现在,我得回去准备明日的大婚了。”
颜若城点点头,目送着她走进府门,身影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。
雪越下越大,将整个世界装点得银装素裹。颜若城站在雪中,久久没有移动。他的心中波涛汹涌,既有对妹妹明日大婚的喜悦,也有对未来的忧虑,更有对那个明媚女子的思念。
而回到院中的颜翎玥,则站在窗前,看着漫天飞雪,心中五味杂陈。
明日,她就要成为翊王妃了。从庶女,到王府的正妃,这一路走来,何其不易也是自己始料未及的。
她想起现代的母亲,那个总是唠叨她快点结婚的女人,若是知道女儿终于要嫁人了,不知会多么高兴。可惜,她再也回不去了。
“小姐,该沐浴更衣了。”薏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颜翎玥深吸一口气,转身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,“好。”
无论如何,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,而她的新生活,也即将开始。
雪依旧下着,覆盖了来时的脚印,也掩盖了过往的痕迹。在这个寒冷的冬夜,有人为明日忐忑,有人为未来谋划,也有人,在静静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