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寒又问:“那王爷先前可曾知晓它的解法?”
想来应是知晓的,否则日后战场再遇,岂非再度受制?何况既已遣人追查,多半已有所获。
果见褚琰颔首:“麾下恰有一位医者,涉猎广博,曾偶见此物,已研得破解之法。”
“竟有这样的能人?”阿寒眼底掠过一丝讶异。
若此人并非西山人士,初遇此物便能研制解法,其在医道之上的造诣与天赋,定然深不可测。
只是……紫云母的破解之法既已被外界所得,那于西山而言,其所恃的屏障作用,便也算彻底没了意义。
阿寒终是问出心中疑惑:“王爷既已掌握紫云母破解之法,难道未曾想过趁势攻取西山?”
毕竟屏障既破,以他们的军力,取下西山不过举手之劳。
褚琰却是摇头,语气沉凝:“西山地处大凛与大胤交界,位置敏感。如此要地,两国岂能不虎视眈眈?若贸然兴兵,无异于公然向大胤宣战。”
阿寒闻言恍然,从前困于西山一隅,竟从未从兵家格局思量此事。
他顺着褚琰之言继续推演:“照此说来,只要大凛与大胤没有撕破脸面、兵戈相向,西山便可暂保无虞。然而反过来,无论哪一国率先按捺不住、出手争夺,西山便会立时陷入危局。”
“是。”褚琰肯定了他的推断。
“可一旦两国交战,西山必定死伤无数……难道就没有两全之法,能护西山百姓周全吗?”阿寒忍不住追问。
虽然如今已经不是洛族大祝,但西山子民的安危却始终是他心中首要之重。
“有。”褚琰答得果断,“主动投诚。”
“主动……投诚?”阿寒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,指尖无意识地收紧,显然在斟酌其中的可行性。
片刻后,他仍是蹙眉摇头:“可大凛的百姓对我们本就心存芥蒂,未必愿意接受西山人。”
“这便是你们需要做出的抉择了。”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。
是舍弃世代相传的蛊术,还是眼睁睁看着万千鲜活性命陷于战火?
听到这话,苗娘与阿寒面色皆是一凝,眼底情绪翻涌,复杂难言。
默然片刻,阿寒终是抬眼,语声沉肃地问道:“若西山愿尽废蛊术、毁去所有蛊虫,归顺大凛。殿下是否真有办法帮我们保住族人?”
褚琰迎上他灼灼的目光,斩钉截铁道:“有。若你们当真下定决心,本王定会保你族人无虞。”
此言入耳,阿寒一直紧绷的神色终于松弛下来,唇边浮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。
他朝褚琰郑重一礼,声音里浸着由衷的感激:“此事,还要有劳殿下相助。”
……
几人将诸事商议既定,共进午膳之后,终是到了离别之时。
纵有万般不舍,终究还是要各奔前路。
祈安亲手将苗娘扶上马车,两人执手相望,皆以眼眶微红,却还是带着笑。
直至马车渐渐远行,化作天际渺茫一痕,祈安才收回目光。
此时他们的行装早已妥帖放好,亦到了启程之时。
“走吧。”褚琰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祈安轻轻颔首,转过身,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登上了马车。
上车后,祈安一眼便看见褚琰身侧空着的宽敞位置,显然是特意给她留的。可她犹豫了下,还是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。
“怎么了?”褚琰见她没坐过来,不由疑惑发问。
祈安指尖轻搭膝头,目光清亮地迎向他:“稍后还有些话想跟你说,这样坐着方便些。”
车外传来白前清晰的声音:“启禀王爷,一切均已准备妥当,可否启程?”
褚琰眸光未动:“启程。”
令下须臾,便闻车马行动之声渐起,车轮轧轧,平稳前行。
褚琰转首望向祈安,目色温沉:“你想说什么,此刻可以说了?”
祈安直视褚琰,语气认真:“殿下,实话实说,你心里……可曾介意我隐瞒苗娘与阿寒身份一事?”
果然是为此事。
褚琰眼底漾开温缓笑意——她肯主动坦言,反倒让他心下舒展。
其实起初隐约察觉自己被瞒时,确实有过失落,但转念一想,苗娘与阿寒身份本就敏感,他又岂会不解她的苦衷。如今她将这层顾虑摆上台面,那份微不足道的失落,早便烟消云散了。
“并非介意,只是起初确感到失落。”褚琰坦言,“不过,我能理解你的顾虑。你不必因此怀有歉疚,你未做错任何。这件事中,你本就身处两难,所思所虑要比旁人更多,你的决定,没有任何问题。”
祈安听着,脸上慢慢绽开笑意。
他能理解自己,真好。
先前压在心底的那点不确定也散了,她索性问出口,像要得到一个确切的印证:“那殿下今天主动坦白一切,就是不想让我再为难,对不对?”
褚琰微微一怔,随即失笑,未想到她竟连这层都猜到了。
其实早在之前,他便已决意要主动挑明此事。既已知晓一切,回避终究不是长久之策,反倒会让她日后为周全遮掩而徒增负累。
倒不如由他率先打破这层隐衷,把话说明白,也好让她安心,再无后顾之忧。
褚琰想着,便点了头。
祈安得到确认,心底霎时阵阵暖意涌过。
无论是苗娘,还是褚琰,都在替她着想,有他们体谅,她倒真不必再为此事萦怀了。
又听褚琰带着笑意开口:“现在,可以坐过来了?”
祈安弯了弯眼:“可以了。”说着便起身,挪到他身边坐下。
话一旦说开,心底那点淤塞尽数散去,连带着心情都变得明朗轻快起来。
她自然地伸手,捞过褚琰放在膝上的手,圈住抱在身前。
两人靠在一起,话题也转向别处,聊起了其他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