祈安的唇稍稍退开半分,却未移开目光,就这样与他对视,软软地抱怨:“你太高了……我脖子都酸了。”
褚琰喉间滚出一声低笑,随即,他俯下身去,手臂自然地环过她的后腰,稍稍用力便将人带近了几分,再度低头吻了上去。
祈安的脚跟终于踏实落地,不必再费力踮脚。
她顺势抬手环住他的肩颈,回应的力道轻而软,唇角忍不住悄悄扬起,眼底的笑意与他的目光缠在一处……
两人气息交融了片刻,祈安才稍稍退开些许,眼波流转间溢出一丝狡黠,抿着唇瓣:“殿下可还满意?”
褚琰额头抵着她的,气息里带着点微哑:“……意犹未尽。”
祈安忍不住轻笑出声,眼底的光更亮了些。
褚琰方欲再度俯身逼近,她却飞快地在他唇上一啄,随即灵巧地从他臂弯间溜了出去。
裙裾翩跹一转,她已雀跃着小跑出几步,又回头望来,朝他扬声:“殿下早些歇息!”
说罢朝他挥了挥手,转身便步履轻快地隐入廊柱投下的暗影之中。
褚琰仍立在原地,望着她消失的身影,眼底温潮未褪,唇角含着一抹未曾收敛的笑意。
“啧啧啧——”
身后忽地传来一声轻嗤,语调里漫着几分戏谑。
“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,还能瞧见你这副没出息的模样。”
褚琰闻声蓦地回头,只见一道青衫身影悠闲倚在廊柱旁。
他忙敛容拱手:“师父。”
瑰玮虚虚一抬手,眼底笑意未减。
褚琰直起身,脸上难得浮现不甚自在的神情,耳根隐隐发热,倒像是个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。
褚琰脸上的热意又升了几分,低声问:“师父何时来的?”
瑰玮眉梢一挑,慢条斯理地将那四个字重复了一遍:“意、犹、未、尽。”
褚琰心头一窘,顿时了然——方才那句低喃竟是被听了个清清楚楚。
这么一想,耳根愈发烫得厉害,连脖颈都透出一层薄红。
瑰玮见他这般情状,眼底兴味更浓,故意拖长了语调:“是有多投入?老夫方才在这儿站着,都快把脚下这地板踏穿了,你愣是浑然未觉。”
褚琰索性垂下眼去,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,心里翻来覆去,却想不出半句话来应对,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。
瑰玮见他这副窘迫模样,忍俊不禁,却很快敛了笑意,语气里透着认真:“挺好的。”
他是看着褚琰长大的,清楚这孩子过往的孤寂。
这些年,冰冷的铠甲裹着一颗独行太久的心,他总是孑然一身,仿佛世间纷扰皆与他无关。
如今亲眼见他为一人展颜、为一人失神,眼底终于染上鲜活的热意,身为师长,那份欣慰是从心底漫上来的。
“十六丫头也是个苦命的娃娃。”瑰玮话锋一转,想起祈安的身世,眉宇间不自觉染上几分怜惜,语气也郑重了许多,“你若是真对她有意,往后定要好好待她。”
他故意把脸一板,眉头蹙起,显出几分强装的严厉。
“你可是老夫一手教出来的徒弟。日后若是叫我听见你有半分亏待她、丢了为师脸面的行径——”声线刻意沉下几分,透出些许威慑,“可就莫怪为师对你不客气了。”
听了这话,褚琰脸上的窘迫散去,反而笑了,眼底漾开一片清润的柔光:“师父放心。”
他顿了顿,抬眼望向瑰玮,神情陡然变得无比郑重,一字一句道:“徒儿此生,定不负她。”
……
两日时光倏忽而逝,狼牙寨那头也传来了动静。
白前步履匆匆地寻至,将一封密信呈到褚琰面前——正是田彧传给江寄的那封。
褚琰展开信纸,其上只孤零零着一个字:攻。
只此一字,便似已经嗅到扑面而来的血腥气。
“看来虎丕的死,果真让田彧乱了分寸。”祈安望着桌面上那个力透纸背的字,“这才几日,他竟就按捺不住要动手了。”
她抬眸看向褚琰:“殿下打算何时动身前往云连城?”
“信既送出,说明他们已箭在弦上。”褚琰指尖在“攻”字上重重一按,语气果决,“兵贵神速——今日便拔营。”
……
早已整饬待发的军队,在褚琰一声令下,即刻拔营启程,甲胄铿锵之声在旷野上汇成洪流。
行动既已开启,瑰玮也不多留,辞别二人后便启程返回青州,只待前线信号,随时策应。
祈安与褚琰并辔策马,率领大军于在日沉之前抵达云连城。
马蹄踏过城门时,暮色正浓,褚琰未及歇脚,便即刻登上城楼,借着最后一点天光与灯火,同守城将领一道铺开舆图,开始部署防务……
城中百姓听闻山匪又要来袭,顿时人心惶惶。
眼瞅着年关将近,谁不想安稳过个好年?
如今却要遭这份罪,街头巷尾满是怨声,骂山匪丧尽天良的话此起彼伏,倒也借着这股怨气稍稍纾解了些恐慌。
杨毅忙得脚不沾地,一边仔细配合褚琰调度人手、加固城防,一边带着衙役们走街串巷安抚百姓,嗓音都喊得有些沙哑了。
意料之中,腊月二十七巳时刚过,云连城门外便扬起滚滚烟尘。
大批人马正在城外空地上集结,约莫五百人之众,几乎人人胯下都骑着神骏的战马,鞍鞯锃亮。再看装备,更是精良——每人身上都罩着轻便的皮甲,腰间挎着锋利的环首刀,不少人背上还背着硬弓与箭囊,囊中毒箭的寒芒在日光下闪闪烁烁。
前排几个领头的,手中更是握着沉甸甸的铁枪,枪尖锋利如霜,一看便知是惯于厮杀的悍匪。
他们在城外列阵完毕,并未立刻攻城,反倒时不时派三两个头戴狰狞兽面盔的骑手,在城下纵马转上几圈,马蹄踏得尘土飞扬,嘴里还发出呼喝,分明是在向城上示威,挑衅之意昭然若揭。
谯台内,褚琰与云连城巡检武海正对着舆图低声商讨。
窗外传来城外隐约的呼喝声,武海眉头微蹙。褚琰却面容沉静,不时指点着图上标记,分析着匪众的布阵与动向。
待大致情形理出眉目,武海拱手道:“殿下,末将再去城楼上看看。”
褚琰点头应许,武海便大步流星地去了。
他刚走,祈安便从内室走出,在长桌边坐下,看着舆图上代表匪众的标记,语气沉了几分:“施贵妃当真是下了血本。且不说这数百匹战马,单看那些装备,分明是按军中精锐的最高规格来配备的。”
褚琰目光落在在舆图上,接口道:“田彧也是孤注一掷了。”他抬眼看向城外方向,目光深邃,“五百人,几乎是狼牙寨全部的能战之力。他是想一鼓作气,攻下云连城,拿下此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