祈安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,眼神却清亮地定在对方脸上,没有半分闪躲,直截了当:“王爷这是在试探臣女?”
褚琰眼神锐利如锋,唇角那抹笑意却添了几分深不可测,他未置可否,算是默认了。
下一刻,目光陡然收束,语气沉了几分,切入正题:“姑娘借本王的手支开那二人,意欲何为?”
被他一语道破,祈安心头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慌乱,指尖几不可察地蜷了蜷——眼前这人太过敏锐,心思深沉。
所以,只能是盟友。若成了对手,怕是稍有不慎,便会万劫不复。
祈安定了定神,直直地望向褚琰:“若我说今日是想与王爷合作,王爷可愿相信?”
“合作?”褚琰眉峰微挑,目光在祈安脸上缓缓扫过,像是在细细辨别话的真假。
祈安迎着他的审视,不动声色地压低嗓音:“可否请王爷借一步说话?”
短暂的静默后,褚琰抬了抬手:“白前,带人退下。”
“是。”
待四周护卫尽数退去,两人移步至一株老树下。
斑驳树影间,祈安抬眼问道:“王爷可有什么想问的?”
褚琰单刀直入:“为何要来祁山?”
“与王爷目的一致,”祈安语气坦然,“为寻矿脉而来。”
褚琰眉峰微蹙,追问:“徐寅授意?”
“算是吧。”祈安唇角泛起一丝冷笑,“更准确地说,是他背后之人所求。”
背后的人?褚琰捕捉到话中关键,话锋陡转:“你不是孙歆?”
“不是。”祈安坦然承认,随即主动解释,“徐大人与我是同门中人,我奉命借孙家女身份入京。”
原来徐寅早已另投他人。
脑中似有灵光一闪,褚琰眸色沉了沉,语气带着笃定:“施家的账本,是你取走的。
“是我。”不闪不避。
褚琰步步紧逼,追问:“你们背后之人,究竟是谁?”
祈安轻轻摇头:“我只知道那个组织名为‘听雨堂’,堂主唤作柳恂。至于其真实身份……”她眸光微暗,“一直以来,与我接头的都是我师父,我从未见过他,也无从得知。”
听雨堂?褚琰心头一震,这个名号像一块投入静水的石子,瞬间漾开层层涟漪。
他忽然想起先前从北疆暗中运出的那批军械,负责押送的镖局,正是听雨堂!
看来这盘棋比他想的还要复杂。
他凝视着祈安:“与本王合作的目的是什么?”
“报仇!”祈安抬眸,眼中骤然迸发出一丝凌厉的锋芒,转瞬又归于平静。
褚琰眸光微沉,淡淡道:“本王倒是听闻,听雨堂以‘忠义’立身。你这般轻易背主,叫本王如何信你?况且——”他语气转冷,“此事与本王有何干系?”
闻言,祈安眼中寒芒乍现,反驳道:“它不是我的主子!我与听雨堂之间,只有仇恨!”
她抬眼看向褚琰,语气平静了些:“信不信由殿下定夺,我决定不了。至于……”话音顿了顿,她微微倾身,目光锐利,“我不信殿下没有察觉到听雨堂的野心。”
见褚琰不语,祈安轻笑一声:“或许殿下没有将它放在眼里。但关于它的信息,殿下又查到了多少?”她轻轻摇头,“想必也只是个普通镖局的幌子。”
褚琰眸色微凝,的确如她所说。
祈安轻叹:“我在听雨堂八年,却仍未摸清它的底细。只知下设诸多分局,连徐寅的身份,也是此次入京才知晓。”
“殿下可还记得在寒烟寺,我与你说的话?”她唇角泛起一丝苦笑,语气却添了几分恳切,“那便是我的理由。”
“蚍蜉撼树,终究力薄。所以,我只能寻找帮手。”
“若我们合作,我会为殿下提供听雨堂的最新动向。”
祈安向前一步,死死地盯着褚琰:“我与殿下,殊途同归!”
看着祈安眼里的决然,褚琰开口:“孙小姐……”话说到一半,他轻轻摇了摇头,唇边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:“现在本王该唤你什么?”
听到这里,祈安眉梢微不可察地松了松——有机会!
“十六!”
“十六。”褚琰将这两个字在舌尖反复碾磨,眉梢轻轻一挑:“与本王合作,不怕是与虎谋皮?”
听到这里,祈安心中有了数。
“只要能让听雨堂付出代价……”祈安眼底闪着亮,“就像王爷先前说过的:‘虽死无悔’!”
褚琰沉默片刻,像是在考虑,最后抛出两字:“可以。”
这简短的二字却让祈安一怔,在确认自己没听错后,她的唇角不自觉扬起。
不管这位王爷打着什么算盘,至少——他已知晓听雨堂的存在,就绝不会坐视不理。
如今他答应合作,对付听雨堂的希望就更大了……
褚琰再问:“此番到潞州,任务就只是寻矿脉?”既然不是孙歆,祭奠亡亲这一说头自然也就不存在了。
祈安回说:“暂时就是这个。”没等褚琰应声,便续道:“不过,矿脉我已经寻到了。”
褚琰闻言,脸上掠过一丝意外,转头看向祈安。
又听她道:“只是还没告知听雨堂。”
褚琰望着祈安,静等她往下说。
“听雨堂想把这铁矿据为己有,用来打造兵器。所以,我把消息压了下来。殿下若是愿意,我可以引路……”
于是,在祈安的引领下,不过下午时分,众人便已寻到了采矿之处。
“火势是从这里起的,殿下应当能辨出真假。”站在原先的矿洞外,祈安一边解释以证自己可信,一边继续说道,“我那日还进过矿洞,亲眼见着工人在采矿,后来顺着一条路走到另一个出口,瞧见了往里运送食物的人。
身后的白前说:“路口都被封死了,而且都有人盯着,姑娘说的那日似乎没有看到人上山。”显然还是有些怀疑。
祈安唇角微勾,转向褚琰道:“还请殿下随我来。”
说罢,她转身引路,将众人带到了先前发现的那处机关所在。
这里的草木几乎被烧得精光,光秃秃的山面袒露在外,焦黑的枝干零落地散着,连带着泥土都染上了一片暗沉的焦色。
“先前在矿洞里头,听见有人交谈,正巧提到了这么条通道。后来跟着那人,顺着路找到了这里。”
“先前这里有株竹子。”祈安指向一处烧得焦黑的地方,继续说道,“那人在竹子上敲了三下,这里的机关开了,然后就有人从里面出来。所以,敲竹子应该是个信号。”她说着自己的推断。
褚琰望着祈安,缓缓开口:“这条道,应当是通往惠州的。”
祈安颔首。
白前眉头微蹙,目光在焦黑的山壁与地面上扫了一圈,脚下不自觉地踢开一块烧得酥脆的木炭:“可这机关到底藏在哪儿?眼下连半分痕迹都瞧不见,又该怎么打开它?”
“我也不清楚,但是……”祈安顿了顿,目光落在那片焦黑的山壁上,语气果断,“可以用炸药炸开。”
褚琰闻言颔首,微微侧过头,目光转向一旁的白前,示意他去准备。
见褚琰的反应,祈安唇边漾开一抹笑意,语气轻快:“殿下,这便是我的诚意。”
褚琰望着她眼中闪烁的光亮,唇角也缓缓扬起,颔首道:“合作愉快。”
……
一行人下了山,祈安望着远处渐沉的日头,悄悄松了口气。
这场赌局,她终究是赢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