汀兰殿内,金兽香炉吐着袅袅青烟,却驱不散满室凝滞的气氛。
“账本……不见了?”施贵妃指尖的翡翠护甲在紫檀案几上刮出细微的声响,凤眸微微眯起,烛火在她眼底跳动,映出一片晦暗不明。
褚琛垂手立在罗帐边侧,冷汗已经浸透了里衣。
他下意识攥紧了袖口,声音干涩:“今晨儿臣欲与二哥核对账目,却发现……”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,“锁匣完好,账本却不翼而飞。”
施贵妃攥紧了手中绣着金凤的丝帕,指节泛白。
“何时失窃的?”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“守夜的人都说未曾听见异动……”褚琛的声音越来越低,最后几乎化作一声叹息,“想来潞州之事……已经被人察觉。”
“呵……”施贵妃忽然轻笑出声,“本宫千叮万嘱——”她猛地拍案,茶盏应声而倒,滚烫的茶水在案几上蜿蜒成一道刺目的痕迹,“莫要心急,莫要心急!如今倒好,闹出这么大的纰漏!”
褚琛立即跪地,他垂首盯着地面上自己的倒影,声音嘶哑:“儿臣之过……”
施贵妃深吸一口气,指尖轻揉太阳穴,闭目片刻后突然睁眼,眼中寒光乍现:“让芜儿即刻启程返回潞州,”她一字一顿道,“矿脉全部停采,让他父亲亲自善后。”
护甲划过案面,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,“不许留半点痕迹。”
“儿臣明白。”褚琛低头时,一滴汗坠在金砖上,碎成八瓣。
……
桔园内,徐蕙兴冲冲地拉着祈安的手来到紫檀圆桌前。
阳光透过镂花窗格,在满桌珍品上洒下细碎的光斑。
“表姐快看,”徐蕙拿起一匹泛着珍珠光泽的缎子,这是江南今年新贡的云锦,日光下能变幻三种颜色。她指尖轻抚过缎面,“给表姐做件褙子最合适不过。”
又捧起一个妆匣,开合间宝光流转:“这套赤金红宝头面是母亲去年送的,上面的红宝石……”她突然压低声音,“听说还是前朝宫里的物件呢。”
她举起一个雕工精细的木匣:“这是用百年沉香木雕的梳匣,里头还配着犀角梳,最是养发。”
桌上还摆着:青玉小罐装的玫瑰胭脂,羊脂玉盒盛的珍珠粉,一对在锦缎上泛着盈盈水光的翡翠镯子……
“最要紧的是这个。”徐蕙突然小心翼翼地捧出锦盒,里头躺着那支夜明珠珠钗,“这颗夜明珠的大小在京都也是独一份的,还是父亲送我的及笄礼,一直没舍得戴,今日就送给表姐了。”
祈安望着满桌的物件,失笑道:“只是一张方子,举手之劳,表妹不用如此客气。”
徐蕙摇了摇头,眼睛闪着光:“谦哥哥如今头疾好了许多,多亏了表姐。表姐给的不只是一张方子,更是帮我解了燃眉之急……”
见祈安刚还要推辞,徐蕙急忙握住了她的手:“表姐若不收,就是不喜欢我得谢礼,那我今夜定要难过得睡不着了。”
祈安失笑,终于点头:“好,我收下。再推辞倒显得生分了。”
祈安话音刚落,忽听蝉雪在廊下轻唤:“小姐,夫人派刘妈妈来请,说是让您和表小姐即刻去前厅。”
徐蕙闻言会意,朝门外应了声:“知道了,这就去。”
转头对祈安笑道:“定是要交代明日祈福的事宜。”
两人踏出房门,秋日的阳光透过廊下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祈安双眉轻蹙,语气里带了点疑惑:“祈福?”
“表姐不知?”徐蕙亲昵地挽住祈安的手臂,“明日是九月廿六,上甘节啊。”见祈安依旧面露疑惑,不由睁大了眼睛,“这可是京都最热闹的节庆之一,姑母从未提起过吗?”
祈安脚步微顿,一片枯叶恰好飘落在她肩头:“母亲……确实未曾说起。”
“那我可得好好给表姐说道说道。”徐蕙笑吟吟地摘去那片落叶,指尖在祈安的袖口轻轻一拂。
两人绕过一处爬满紫藤的廊亭,徐蕙兴致勃勃地说道:“上甘节是京都最要紧的祈福日。百姓们多在自家设香案,但像我们这样的官宦人家……”她指了指远处隐约可见的青山轮廓,“都要去寒烟寺进香。”
“寒烟寺有株千年银杏最是灵异,”徐蕙眼中闪着雀跃的光,“偏生在上甘节前三日,满树金叶忽如神迹般一夜转黄。”
她指尖轻绕着腰间的红丝绦,“香客们都会将心愿写在朱砂染就的红绸上,系于枝头……”一片银杏恰落在她掌心,“据说只要绸带能挂到次日清晨,所求必能如愿。”
“还有就是午时的祭天仪式,不过只有三品以上官员、皇亲国戚方能参加。那时,陛下会亲登观星台,着十二章纹冕服……”她压低声音,“去年我有幸远远瞧见,那场面……”
转过一道月洞门,徐蕙忽然眼睛一亮:对了!今夜余溪放河灯才最有趣。她掰着手指数道,“要备松香熏过的桃木灯座,糊上素绢,用朱砂写下心愿……”说着突然拉住祈安,“表姐定要与我同去!溪畔还有卖糖画的、演皮影的,有许多有趣的事物……”
话音未落,刘妈妈已在前方廊下招手。
徐蕙吐了吐舌,凑到祈安耳边飞快补了句:酉时三刻,我让丫鬟来接你。裙角翩跹间,已拉着祈安快步向前厅走去。
徐蕙的话语在耳边渐渐飘远,祈安眸色微沉——明日寒烟寺之行,倒是个意外之机……
前厅内,檀木香几上摆满了祈福要用的物件。
姜婉正执着一份清单,指尖在香炉与烛台间流连。徐伟则踮起脚去够案几中央的桃木福牌,袍角扫过铜铃,惹得一串脆响。
“大姐姐!二姐姐!”见祈安二人进来,徐伟眼睛一亮,连手里的福牌都忘了放就扑过来。
祈安微微屈膝,素手轻扶住他摇晃的身子:“表弟当心。”
徐蕙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:“我们伟哥儿倒是勤快。”指尖顺势摘去他衣领上沾着的香灰。
二人行至姜婉跟前。
祈安在三步外站定,双手交叠置于腰间,盈盈福身:“舅母万安。”
徐蕙却已亲热地挽上姜婉的手臂:“母亲可是要交代明日祈福的事?”
姜婉将清单轻放在案几上,眼角泛起温柔的细纹。轻轻拍了拍徐蕙的手:“是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