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小藤平日里的形象不同,此刻站在门口的一大团绿色小了许多。那些张牙舞爪的藤蔓乖巧的盘旋在本体上方,露出了那根粗壮却带点可爱的本体。
两片肥厚的叶片仍旧没有太大变化,光滑无比,除了大了一点,其余和蓝星上普通的瓜苗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。
也是此刻,萧泠等人才真正见识到小藤的真面目。
“小藤竟然是瓜类?”萧泠不确定地开口。
“瓜?”秦家兄妹对这个名词有些陌生,看着缓慢挪动进屋的小藤眼中越发迷茫。
小藤进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沈如磬,然后分出一小根藤蔓勾住沈如磬的手指,轻柔地蹭了蹭,“主人,小藤来了。”
“乖。”沈如磬轻轻拍了拍小藤头顶的两片叶子,滑腻肥厚的触感让她不禁想到了多肉。就是这个模样,确实是很像曾经蓝星常见的瓜类的幼苗。
只是小藤如今这个模样,难道还在幼年期?
这么大的幼年期吗?
她不知道如何回应萧泠的话,关于小藤的种类,她只能确定它是不属于蓝星的植物,具体是什么种类,倒是很难确定。
“不清楚,小藤也是一个意外。”
她看着萧泠,没有说出关于幸福的任何一点信息,理直气壮地表示自己不知道。
经过了这么多次,她觉得自己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。如果放在从前,蓝星的她并不太会说谎,甚至会因为说谎而脸红心跳。
现在好了,哪怕是对上萧泠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视线,她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随便说出一个原因。倒也不能完全算是假话,毕竟意外是真的,她一开始不清楚也是真的。
谎话的最高境界,就是真假参半。
听到她的回答,萧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目光转到了小藤身上,“它叫什么名字,你总该知道吧?”
“碧晶藤。”沈如磬脱口而出。
萧泠笑了,本就带笑的眼睛随着这份绽开的笑容越发明显,沈如磬能清楚看到萧泠眼底的得意,“不是意外吗?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?”
“它告诉我的。”这是事实,沈如磬说的没有半点心虚。
“它告诉你的?”萧泠笑容一僵,向来平稳的声线都出现了难以抑制的变调,那明显的震惊声夹杂着匆忙的脚步,原本距离小藤有些距离的萧泠,瞬间来到了小藤身侧。
萧泠的手放在小藤身上,感受着属于植物独有的冰凉皮肤,她甚至附身嗅了嗅。并不经常和其他人这样亲密接触的小藤身子轻轻颤抖,向沈如磬的方向缩了缩。
“你说是它告诉你的?它会说话?”
萧泠艰难地咽了口口水,她方才已经确认过了,眼前的这株绿色庞然大物,确实是一株货真价实的植物。
植物,怎么会说话呢?
哪怕是那个世界已经被变异动植物沦陷,哪怕人类可以简单理解它们的思维,但……植物,怎么可能会说话呢?
沈如磬点点头,又摇摇头,“不算能说话,只是能和我沟通。”
萧泠问:“只能和你沟通,你的意思是,你们通过意识交流?”
“算是吧?”沈如磬想了想,只能这样解释了,确实算是意识交流,虽然说起来十分奇怪,事实确实如此。
“不可能啊,不可能啊!”
萧泠口中喃喃,在房中来回踱步,靠近了那株属于她的金银花上。
金银花,说起来也是藤本植物。
沈如磬曾经见到这种植物多是在山间,金花藤顺着山石垂落,总有勤劳的农人上山采摘。
眼前的金银花,和记忆中的相同却也不同。
它的藤蔓不再需要外力的支撑,和小藤那种拥有一个健硕本体的构造不同,它的本枝虽说也算粗壮,也仅仅是比分支略粗些而已。
细细比对,约莫也就是三四厘米左右的直径,那些开着花的分支就更细了,不过几毫米的直径,长长地垂着,上面缀满了盛开的花朵。
它的观赏性极强,和光秃秃的只有两片叶子的小藤比起来,这株金银花可谓是十分之美丽。
“忍冬啊,你会不会说话?你跟我也说说呗?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,还不能让你开口说话吗?”
沈如磬正端详着眼前的大簇金银花,就看到萧泠猛地蹲下,眼巴巴望着它。
“你说话啊,你说话啊!”萧泠声音带着微微的恳求,双手抓住了金银花的主干,沈如磬还没有搞明白她要做什么,就看见萧泠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。
而与她同根同源的祝安宁,瞬间明白了。
她飞快上前拉开萧泠,冷声道,“你疯了?你竟然主动输血给它?你身上这点血肉还是阿磬给你养回来的,我不允许你伤害自己。”
她说完,又看向秦家兄妹,“你们也是!”
原本躲在一边偷偷观察的秦风秦苒被猝不及防点名,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点头,“嗯嗯嗯,祝姐姐,我们会好好保护自己的!”
得到了满意的答复,祝安宁转头看向萧泠,“它不会说话,你喂它再多的血它也不会说话。”
萧泠被祝安宁扯开之后,就瘫坐在地上,视线在小藤和金银花之间来回转动。
“为什么,它可以说话?”
她声音有些虚弱,看向沈如磬的目光却带着万分倔强,似乎不能接受自己努力多年的成果被一个意外比了下去。
“为什么?”萧泠看着沈如磬,试图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答案。
“没有为什么,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不一样,或许,小藤就是所有变异植物的未来?”沈如磬将萧泠扶起,抓着她的手腕,仔细查看。
手腕并不光滑,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,仍旧有些枯瘦。岛上恶劣的生活环境,早已让萧泠的皮肤失去了应有的光泽,但也仅此而已。
沈如磬将她的手臂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,没有看到任何伤口,“它是怎么吸血的?”
萧泠和祝安宁还不一样,祝安宁的和玫瑰是共生的关系,玫瑰本就和她一体,因为玫瑰能够自主吸食血液,她十分理解。
那萧泠是怎么回事?这是完全独立的个体,却能在萧泠手中随意变大变小,甚至在变成武器的之后,还能变回带着磅礴生命力的个体。
这太不可思议了,这比小藤能说话还要震撼她。
“它……”萧泠嘴巴张着,却迟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,她看了看祝安宁又看了看自己的忍冬,原本略显颓然的神色突然变了。
她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,身体的虚弱消散一空,似乎明白了其中所有的关窍,她试图从地上一跃而起。
“砰!”
因为身体太过虚弱,起跳失败的她再次摔在了地上。
她没有悲伤,也没有再次试图跃起,就那么趴在地上,脸上的笑容灿烂到比太阳还要耀眼,“我明白了,我明白了!”
“明白什么了?”秦风挠挠头,看着一群人但笑不语的神色,只觉得自己被排挤了。
“我明白了,我明白了!我和忍冬的连接,超越肉体,我们是共生却又独立的个体。”
秦风更迷惑了,“什么意思?沈老大不是问的,它怎么吸血吗?”
“笨蛋哥哥,共生又独立的个体,就是说忍冬和萧姐姐是一体的,所以它能在不造成萧姐姐身体伤害同时,汲取萧姐姐的能量。”秦苒解释完又看向萧泠,“我说的对吗萧姐姐。”
“对,对的,我和忍冬早就是一体了,我能感受到它的所有需求,我们之间早已不需要言语来沟通。”
萧泠笑的十分开怀,得意地看向沈如磬,“你那能说话也不过如此,还是不如我的研究。”
沈如磬无奈了,“那确实是不如的,毕竟小藤也只是能和我说说话,干干活,看管一下囚犯而已。”
“切……我们忍冬也能。”萧泠满不在乎,她方才被小藤能说话刺激到了,有些魔怔。现在冷静下来,倒是觉得自己的忍冬才是最完美的形态。
独立而又共生,可以完美达成她的所有需求,又不需要过多的言语烦扰。
“忍冬才是最适合植物进化的形态!”萧泠开口,定下了她之后的目标。
沈如磬却是不赞同,她开口道:“它能满足你的需求,你是否能满足它的需求?小藤拥有绝对的自由,并且,不需要吸食我的生命力。”
且不提自由与否,单是不需要主人供给生命力这点,小藤确实已经比过了在场所有植物。
萧泠没有立刻反驳,而是慢悠悠起身,指出了小藤的致命缺点,“我们不知道它形成的原因,但忍冬乃至那朵玫瑰,都是出自我手,我可以批量制作。”
“这确实是!”秦风表示赞同。
沈如磬道:“但小藤是唯一一个,可以与我们生活在一起的,完整个体。不需要依赖任何人或者动植物,哪怕世界上只有小藤,只要有食物它就能活下去。”
这并不是对萧泠的反对,而是理性提出可能出现的另一个未来。
萧泠皱眉,没有开口,倒是秦风再次点头,“对对对,这个也对。”
祝安宁也道:“这朵玫瑰,在蓝星给我带来便利的同时,也带来了无数的烦恼。在食物有限的情况下,哥哥不得不分出他的口粮给我,只因为这朵玫瑰会汲取我的血液。或者说,它在通过血液汲取我体内的能量。”
这话无疑揭露了血液供给的另一个弊端,当母体食物匮乏,那这样的变异植物,已经不再是助力,甚至可能是死亡的催化剂。
这绝对不是萧泠培育的初衷。
果然,在祝安宁说话间,沈如磬看见萧泠垂下的手指微微颤抖,看向祝安宁的眼中带着些许愧疚。尽管不是她亲手种植,总归这朵玫瑰也是她留下的。
“孩子,我的错!”萧泠握住祝安宁的手,“这朵玫瑰本就是半成品,我也没想到,真的会被人种到身上,你说的我都懂。”
她们同属于那个变异的蓝星,沈如磬很高兴,她无法明白的痛苦,终于有人能够和祝安宁一起承担,她不必一个人承受那些痛苦。
祝安宁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,除了在沈如磬面前,她鲜少流泪。此刻萧泠的道歉,却让她眼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。
纤细的手指胡乱摸着眼中汹涌的泪珠,她怎么擦也擦不干净。
“对不起,对不起!”看她在哭,萧泠没有办法,只是一味道歉,她为了人类的未来尝试的实验,最终给人类带来了痛苦了,这不是她的本意。
在一声声道歉中,这哭声越发难以压制,像是幼年至今那些强撑的坚强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,她不管不顾,统统宣泄而出。
沈如磬靠近她,一如往常那样轻拍着她的背。
“没事了,安宁。”
“呜呜呜呜呜呜,我不应该哭的,阿磬……”祝安宁哽咽着抬头,看着萧泠愧疚的神色,“萧姐姐,我没有怪你的意思,我只是,我只是……忍不住。”
沈如磬哪里不清楚祝安宁的心思,情绪到了,永远是理智无法压制了。她本就为了不让哥哥担心而抗下了太多,此刻的泪水,不过是积攒多年的冰山一角。
她明白,阅历丰富的萧泠就更明白了。
所以对于祝安宁的哭泣,她没有任何不满,只有数不尽的愧疚,“对不起,如果当初我们能够留在那个世界……”
她的话没说完,谁都知道,她们来到这个世界是迫不得已。
如果当初的萧泠能留在那个世界,那变异蓝星,说不定真能拥有不一样的明天。沈如磬忍不住在心底想着,可惜,一切只能想想。
“您不必自责,那个世界,如果没有那你们,可能更乱。”
祝安宁说的是实话,萧泠那群人确实创造了一个短暂的乱世,至于为什么他们所在的中部六号变异特区会变成恐怖传闻,或许也和后面的乱世有关。
“安宁说的对,过去种种,都作云烟。既然来到这个世界,就要专注眼前,不必为过去而悲伤,未来仍旧需要你们的参与。”
沈如磬试图鼓舞萧泠的士气,却低估了萧泠内心的强大。
萧泠:“我已经将近四十岁了,我知道要做什么。”
她停顿了片刻,嘴角衔着若有似无的笑容,“所以,小藤的藤蔓,玫瑰的花瓣,各给我一点。”
“贼心不死?”沈如磬嘴上说着,还是找小藤要了一段,哪知道小藤突然道:“小藤不是唯一哦~”
“什么?”沈如磬掏掏耳朵,以为自己听错了,但小藤并不是在她耳边说话,而是直接与她意识相连的,所以,她绝无听错的可能。
但小藤是乖孩子,它还是重复了一遍,“小藤说,小藤不是唯一一个可以和主人生活在一起的完整个体哦!”
完整的解释,让沈如磬脑子发懵,小藤可以听懂她们说话,这很正常。但小藤不是唯一一个完整个体,那么还有谁?
问出这句话,小藤答的也十分迅速,“还有宝宝哦!”
沈如磬:“宝宝是谁?”
小藤:“宝宝,宝宝就是那个幻藤宝宝!”
沈如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复的小藤,但她大脑已经宕机了,小藤的特殊性就在于能够和她进行意识交流,除此之外和其他变异植物并没有特殊的。
小藤是清楚知道她的意思的,所以,幻藤也和小藤一样?
曾经的幻藤,是一个拥有自主意识,但是无法沟通,为了种族延续而不得不向仇人低头的植物。
那现在的幻藤是什么呢?除了幻藤曾经认小藤做妈妈之外,她对它一无所知。
甚至因为终日在忙其他的,对幻藤,她除了采集叶片做解药外,就没有怎么在意过它。
她以为幻藤就是一株普通植物,如今看来,好像并不是这样?
她有些愣神,落在萧泠等人眼中就是小藤只是碰了碰她,她就呆住了。
双眼无神,神游天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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