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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具验收通过的消息像春风般传遍了京城手艺圈。北木工艺坊的名字,第一次与“总统套房”“传世之作”这样的词汇联系在一起。小院里的电话开始响个不停,有来道贺的,有来询价的,还有想来拜师学艺的。

秦建国却在这热闹中保持着清醒。他把李刚叫到跟前:“这两天推掉所有采访,回绝那些高价订制。咱们手里的活儿还没完。”

“师父,不是验收通过了吗?”李刚不解。

“通过只是开始。”秦建国指着工棚角落堆放的打包材料,“安装才是关键。家具在工棚里是一个样,放到房间里是另一个样。光线、空间、氛围都会变,咱们得确保它们在总统套房里照样出彩。”

他铺开套房平面图:“你看,画案要放在书房东墙,那里上午有侧光;圈椅在客厅靠窗位置,下午西晒;屏风要隔断起居室和卧室,需要两面可观。每一件家具的摆放角度、光线适应、使用动线,都得提前演练。”

李刚恍然大悟:“所以咱们得模拟现场环境?”

“对。”秦建国开始分配任务,“今天开始,工棚按套房尺寸划分区域,模拟摆放。把所有可能遇到的问题提前发现、提前解决。”

于是,热闹过后的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。不同的是,这次的工作有了更明确的目标。匠人们用粉笔在地上画出套房的轮廓,按照图纸将家具摆放到模拟位置。秦建国则拿着测光仪,记录不同时间段的光线变化对家具色彩和质感的影响。

马老戴着老花镜,绕着模拟摆放的画案走了三圈:“东墙上午有光,那这条龙的眼睛要调整角度。现在这个雕法,正光看最好,侧光看就失神了。”

“怎么调?”李刚问。

“得重新打磨龙眼的弧度。”马老拿起砂纸,“让瞳孔位置有个微凹,侧光打过来时,阴影自然形成眼神光。这是老法子,宫里摆屏风时常用。”

老人说着就要动手,秦建国拦住:“马老,让我来。这活精细,您指导就行。”

马老却执意接过砂纸:“我得亲手调。这条龙跟了我三个月,它什么脾气我最清楚。”他的手虽然有些抖,但触及龙眼时却稳如磐石。砂纸在龙眼轮廓上轻轻摩擦,每一次移动都只有毫米级的调整。足足磨了两个小时,老人退后三步,眯眼看看:“成了。李刚,你站到东边,模拟上午的光线。”

李刚举起反光板,模拟的侧光打在龙头上。那一瞬间,龙眼仿佛真的有了神采——不是正对着人,而是微微侧望,带着一种俯瞰山河的悠远。

“神了!”李刚惊叹。

马老擦擦汗:“手艺活儿,到最后都是心活儿。你得知道它在哪儿活,才知道该怎么让它活起来。”

圈椅的调试更复杂。客厅的实际空间比工棚宽敞,但有两根承重柱可能影响行走动线。秦建国让匠人们用木杆模拟柱子,测试各种摆放方案。

“如果这样摆,从门口走到沙发要绕个弯。”宋志学指着图纸。

“那就把四把椅子分成两组。”秦建国用铅笔在图上标注,“山纹和水纹靠近窗户,云纹和霞纹靠近书房门。两组之间留出自然通道,既不影响动线,又能形成对话格局。”

他让李刚和王娟模拟客人:“你们俩走一走,感觉一下。”

两人在模拟空间里来回走动,坐下,起身,倒茶。王娟细心,发现一个问题:“霞纹这把椅子,如果客人坐这里喝茶,起身时容易碰到多宝阁的角。”

秦建国蹲下身观察,确实,椅子后撤的空间不足半米。“把多宝阁往东移十厘米,或者……把霞纹椅的摆放角度调整五度。”

“调角度吧。”马老说,“家具不能死板地横平竖直,稍微转个角度,既避开碰撞,又显得灵动。古人摆器,讲究‘活摆’,就是这个道理。”

最棘手的是屏风。金丝楠木材质温软,漆面娇贵,安装时必须万分小心。而套房现场的情况复杂——地面平整度、墙体垂直度、甚至空调出风口的位置,都可能影响屏风的稳定性。

郑老不在了,漆面的维护成了难题。秦建国把郑老留下的笔记翻了又翻,终于在一页边角找到一行小字:“漆器畏干畏潮,宜常拂拭,以软棉布蘸少许茶油,每月一拭,可保百年光泽。”

“茶油?”李刚疑惑,“不是不能用油吗?”

“此油非彼油。”秦建国解释,“茶油分子细,渗透慢,能在漆面形成极薄的保护膜,又不影响透气。这是古法,现在知道的人不多了。”

他特地去买了上好的山茶油,用细棉布浸泡晾干,做成专门的养护布。又写了详细的养护手册,准备交给饭店管家部。

十月二十日,安装前三天。秦建国接到周振邦的电话:“秦师傅,有个情况。总统套房的装修进度延迟了,原定十一月初安装,可能要推迟到中旬。”

“延迟多久?”

“至少十天。”周振邦语气有些歉疚,“装修公司在处理墙面湿度问题,必须彻底干透才能进家具。”

十天,对普通家具不是问题,但对北木的这些宝贝却是考验。工棚的环境可控,但十月北京空气干燥,木材和漆面都可能出现微妙变化。

“周总,我有个请求。”秦建国思考后说,“让我们提前进入套房,在施工现场做最后的环境适应。家具可以不拆包装,但我们需要监测现场温度湿度,调整养护方案。”

周振邦同意了。第二天,秦建国带着李刚和宋志学,第一次走进北京饭店的总统套房。

套房还在收尾阶段。工人们在做墙面打磨,空气里弥漫着粉尘。秦建国心里一紧——粉尘是漆面和木纹的大敌。

他找到现场监理:“师傅,家具进场前,必须保证空气洁净。能不能在安装区域先做隔离?”

监理是个中年人,有些为难:“工期紧,各工种要穿插作业,全隔离不现实。”

秦建国不妥协:“我们的家具价值不菲,一点粉尘都可能造成永久损伤。如果条件不具备,我们宁愿等。”

双方僵持不下,最后惊动了赵启明。赵副总赶到现场,听了双方的诉求,拍板道:“这样,给家具安装划出单独时间窗口。安装前二十四小时,该区域清场,做专业除尘。安装期间,其他工序暂停。”

“赵总,这要增加成本……”监理提醒。

“该花的钱得花。”赵启明看着秦建国,“秦师傅,你们也配合一下,安装时间压缩到最短,减少对其他工序的影响。”

“两天。”秦建国承诺,“四件家具,两天装完。”

回到小院,秦建国召开紧急会议:“安装时间压缩到两天,这意味着咱们的准备工作必须万无一失。每一颗螺丝、每一个榫卯、每一个摆放角度,都要提前演练到极致。”

他制定了一套详细的安装流程:第一天上午运画案和圈椅,下午安装调试;第二天上午运多宝阁和屏风,下午完成全部摆放和微调。每个环节精确到分钟,每件家具的包装、运输、拆封、安装都有专人负责。

马老提出:“屏风最娇贵,我跟着去。”

秦建国摇头:“您老在家坐镇,我和李刚去就行。”

“不行。”老人异常固执,“那屏风上的云纹是我雕的,金是金师傅贴的,但最后那层‘圆满漆’是郑老的魂。我得去,得看着它安家。郑老不在了,我替他看着。”

看着马老浑浊却坚定的眼睛,秦建国最终点了头。

十月二十五日,安装前最后一次演练。匠人们用与实物等重的模型模拟运输,从装车到卸货,从进电梯到入房间,每一个动作都反复练习。秦建国甚至测量了饭店货梯的尺寸、走廊的转角半径、套房门的宽度,确保万无一失。

就在这紧张准备中,一个意外的访客来到了小院。

来人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士,穿着素雅的旗袍,气质温婉。她自我介绍叫苏文月,是故宫博物院文物修复中心的专家。

“秦师傅,冒昧来访。”苏文月说话轻声细语,“我在文物局的朋友那儿看到了你们家具的照片,特别是那扇屏风,有些工艺细节想向您请教。”

秦建国请她到屋里坐,王娟沏了茶。

苏文月仔细看了屏风的照片,又用手持放大镜观察了漆面小样,良久才开口:“这漆艺……是郑西山老师傅的手笔吧?”

秦建国一惊:“您认识郑老?”

“何止认识。”苏文月眼神黯然,“郑老是我老师的故交。二十年前,故宫一批漆器修复,就是请郑老去做的指导。后来他身体不好,回了老家,我们再请,他都不来了。没想到……”

她顿了顿:“没想到他最后一件作品,在这里。”

秦建国讲述了郑老制作屏风的过程,以及老人临终的嘱托。苏文月静静听着,眼眶渐渐红了。

“郑老一生,最遗憾的就是漆艺传承断代。”她轻声说,“现在学院里教的都是化学漆,传统大漆工艺,全国能掌握全流程的不超过十个人。你们这件屏风,可能是一段时间内,最后一件用古法完成的大漆家具了。”

这话像一块石头投进水里,在秦建国心中荡开层层涟漪。

“所以我想请求秦师傅,”苏文月正色道,“安装完成后,允许我们对这套家具做一次完整的工艺记录。不光是拍照测量,还要采访每一位参与者,记录每一个工艺细节。这是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,应该被系统地保存下来。”

秦建国没有立即答应:“我得问问匠人们的意思。”

他召集所有人,转达了苏文月的请求。马老第一个表态:“记!该记!老祖宗的东西,不能到咱们这儿就没了下文。”

李刚有些顾虑:“师父,工艺细节都公开了,不怕别人仿造吗?”

“仿形容易仿神难。”马老摇头,“你看郑老的漆,二十一遍,每遍的火候、厚度、干湿,都在他心里、手里。记下来是文字,做出来是功夫。没有二十年磨炼,看懂了也做不出来。”

秦建国最终同意了。苏文月连声道谢,约定安装完成后就开始记录工作。

十月三十日,安装的日子终于到了。

凌晨四点,小院就亮起了灯。匠们最后一次检查家具:榫卯是否严密,漆面有无瑕疵,雕花是否完整。每一处都用软布擦拭,用强光手电检查。

五点,运输车准时到达。工人们小心翼翼地将家具搬上特制的运输架,用防震材料填充每一个空隙。画案和圈椅先装车,屏风和多宝阁下午再运。

马老穿上最干净的中山装,头发梳得整整齐齐。秦建国要扶他上车,老人摆摆手:“我自己能行。”

北京饭店的清晨静谧庄严。运输车从后门进入,货梯早已清空等待。秦建国亲自押车,李刚和马老跟在一旁。

电梯缓缓上升,数字跳到八楼。门开,铺着红毯的走廊延伸到套房门口。饭店的工程部经理已经在等候,身后是四个穿着白手套的服务生。

“秦师傅,按您的要求,房间已经除尘完毕,温度24度,湿度45%。”经理汇报。

秦建国点头:“先运画案。”

画案的包装在走廊里拆除,紫檀木露出来的那一刻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即使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,那深紫色的木质依然散发着幽光,雕花的山水在阴影中若隐若现。

八个工人平稳地将画案抬进书房。按照预定位置,东西向摆放,左侧靠墙,右侧留出书写的空间。画案落地的瞬间,秦建国趴下身,用水平仪测量四个角。

“东南角低半毫米。”他说。

工人们用特制的木片垫入,重新调整。再次测量,完全水平。

“现在调光线。”秦建国拉开窗帘。清晨的阳光斜射进来,正好打在画案左侧。雕花的山水顿时活了——光影在山峦间流动,云纹有了立体感,那条龙在晨光中睁开眼睛。

马老走近,伸手抚摸龙身:“位置对了。你们看,龙眼现在看的是窗外,看的是长安街,看的是北京城。”

真的,那条龙的眼神方向微微向外,仿佛在守护这座城市。

接下来是圈椅。四把椅子按照预定方案分成两组,山纹水纹靠窗,云纹霞纹近门。每一把椅子落地后,秦建国都亲自试坐,调整前后位置和角度。

“霞纹椅再逆时针转三度。”他坐在椅子上感受,“这样起身时不会碰多宝阁,而且从门口看过来,四把椅子形成自然的弧线,更有邀请感。”

李刚拿量角器测量,精确调整。调整后,果然整个客厅的布局更加和谐。

上午的工作完成得很顺利。中午简单用餐后,下午一点,第二批家具运到。

多宝阁的安装相对简单,但摆放位置需要精确。秦建国用激光测距仪反复测量,确保多宝阁与墙面平行,与画案、圈椅形成舒适的视觉关系。

最后是屏风。

当屏风的包装一层层拆除,金丝楠木的温润光泽和漆面的琥珀质感展露时,现场响起低低的惊叹声。即使见多识广的饭店经理,也忍不住凑近细看。

屏风要安装在起居室与卧室之间,作为可开合的分隔。秦建国亲自指挥,八个工人平稳抬起屏风主体,缓缓移向预定位置。

就在屏风即将落地时,马老忽然喊:“停!”

所有人都停住。老人颤巍巍走到屏风前,眯眼看了看,又走到卧室方向回看。

“方向反了。”他说,“现在这个面朝起居室的是云海翻腾,朝卧室的是金龙出水。得反过来。”

秦建国一怔,查看图纸:“图纸上标注是这样……”

“图纸是死的,房子是活的。”马老指着空间,“你们想,客人从起居室进卧室,是结束一天的活动,需要宁静。该看云海,舒缓心情。而从卧室起床,开始新的一天,需要气象。该看金龙,提振精神。”

秦建国恍然,立刻指挥工人调整方向。屏风翻转后,果然整个空间的气场都变了——起居室一侧温润静谧,卧室一侧华贵昂扬。

屏风的铰链安装是最精细的活。六扇屏风要开合顺畅,又要定位准确。秦建国和李刚蹲在地上,一点一点调试铰链的松紧度。

“再紧一丝。”秦建国开合试了试,“现在有点松,完全展开时会有轻微晃动。”

李刚用特制工具调整。调试了整整一个小时,终于达到最佳状态——开合无声,定位精准,每一扇都能在任意角度停稳。

下午五点,所有家具安装完毕。秦建国带着匠人们做最后检查:每一处接缝,每一个雕花,每一片漆面。确认无误后,他请周振邦和赵启明前来验收。

两人走进套房时,脚步都不自觉地放轻了。

书房里,紫檀画案静默如山,晨昏的光影计划让它每个时辰都有不同的表情。客厅中,四把圈椅如四位君子,各自风骨又相得益彰。多宝阁挺拔而立,三十六个格位等待承载文化的重量。屏风静立一隅,开合之间,两个世界。

周振邦在每件家具前驻足良久。他坐了每一把椅子,摸了画案的每一处雕花,站在不同角度观看屏风。最后,他走到窗前,看着长安街的车流,背对着众人。

良久,他说:“秦师傅,你们不是做了四件家具,是带来了四个灵魂。”

赵启明则更实际些:“养护方面……”

秦建国递上厚厚的养护手册,又现场演示了日常清洁和定期养护的方法。“最重要的是理解这些家具是活的,会呼吸,会变化。不要怕使用,使用是最好的养护。但要避免极端环境——太干太湿,暴晒久阴,都是大忌。”

离开饭店时,已是华灯初上。长安街两侧的槐树在秋风中落叶纷飞,金色的叶子在车灯照耀下如蝶飞舞。

马老坐在回程车里,一直望着窗外。快到小院时,他忽然说:“建国,我可能……等不到下一件大活儿了。”

秦建国心头一紧:“您别这么说,您身体硬朗着呢。”

老人笑了笑,皱纹如菊:“我自己的身子骨自己知道。郑老走了,我也快了。但我高兴,真的高兴。咱们的手艺,进了北京饭店,以后就是能传世的东西了。”

他转过头,浑浊的眼睛里有光:“我这一辈子,雕过上千件东西,大部分都散了,毁了,不知所终。但这几件,能留下来,能被人当宝贝,值了。”

回到小院,匠们都累得说不出话,但眼睛都是亮的。王娟做了热汤面,大家围坐在一起,安静地吃着。没有人庆功,没有人欢呼,只有一种沉甸甸的、任务完成后的平静与释然。

第二天,苏文月如约而至。她带来了专业的摄影团队和记录设备,开始系统的工艺记录。每一位匠人都被采访,每一道工序都被详细询问。马老虽然疲惫,但讲起雕花来神采奕奕,从工具的选择到下刀的角度,从纹样的考据到意境的营造,滔滔不绝。

最让苏文月惊喜的是秦建国保留的完整工艺档案——从最初的设计草图,到每一次修改记录,到每一批木料的检测报告,到每一道工序的工时记录,全都保存完好。

“这是珍贵的档案。”苏文月感慨,“很多传统工艺失传,不是因为手艺多难,而是因为没有系统的记录。后人想学,只能靠口传心授,一旦传承中断,就再也接不上了。”

记录工作进行了一周。最后一天,苏文月提出一个请求:“秦师傅,故宫正在筹备‘传统工艺复兴’专题展,能否借展那扇屏风?三个月展期,我们会提供最专业的保护和保险。”

秦建国有些犹豫:“屏风刚安装,又要拆下来……”

“不拆原物。”苏文月解释,“我们想请北木工艺坊复制一扇小型屏风,三分之一尺寸,展示工艺过程。原物不动,复制品参展。”

这个提议打动了秦建国。复制的过程本身就是传承,还能让更多人了解传统工艺。

他答应了,但提出条件:“复制工作由李刚主持,马老和我指导。这是下一代的练习,也是考验。”

消息传开,李刚既兴奋又紧张。他第一次主持项目,而且是给故宫做展品。

秦建国把郑老的漆刷交给他:“郑老临终前说‘传下去’。现在,传给你了。”

李刚双手接过,感觉那三把刷子重若千钧。

复制工作从十一月开始。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,但这次的气氛不同——少了赶工的紧迫,多了教学的从容。马老坐在工作台边,看着李刚选料、开料,时不时指点一二。

“金丝楠木料要选纹路顺的,但也不能太顺,有点波澜才好看。”

“开料时注意避开节疤,但要是避不开,就想办法把节疤变成特色。你看这块料,这里的疤像不像一只小雀?雕的时候稍微改改,就是‘喜上眉梢’。”

李刚学得认真,也常常提出自己的想法。在雕刻云纹时,他没有完全照搬原样,而是在传统云纹中加入了些许现代抽象元素,让云更灵动,更富有律动感。

马老看了,没说话,拿起刻刀在另一块料上雕。雕完对比,老人的云纹厚重沉稳,李刚的云纹轻盈飞扬。

“都好。”老人最终说,“我的云是唐宋的云,你的云是今天的云。云还是云,但看云的人不一样了。”

漆艺部分最困难。李刚虽然跟着郑老学过基础,但独立完成二十一遍漆还是第一次。他严格按照笔记操作,每一步都小心翼翼。上到第七遍时,漆面出现了细微的橘皮纹——这是漆液调配或刷涂手法不当造成的。

李刚急得满头汗,秦建国来看后却说:“别急,这是好事。”

“好事?”

“郑老第一次独立上漆时,也出过橘皮纹,比你这严重得多。”秦建国回忆,“他师父说,橘皮纹是漆在说话,告诉你它哪里不舒服。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掩盖,是听懂它在说什么。”

李刚静下心来,仔细观察橘皮纹的分布规律,又反复试验漆液的配比和刷涂手法。三天后,他找到了问题——漆液过滤不够细腻,刷涂时室内温度有波动。调整后,第八遍漆完美无瑕。

这个过程被苏文月的团队完整记录。她说:“这才是真正的传承——不是简单的模仿,而是在理解基础上的创新,在挫折中的成长。”

十二月初,北京下了第一场雪。小院里银装素裹,工棚里暖意融融。复制屏风完成到第十八遍漆,已经初具神韵。

这天,小院来了一个特殊的访客——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,由一位中年人推着。老人须发皆白,但眼神锐利,一进工棚就直直看向那扇复制屏风。

推轮椅的中年人介绍:“这位是陈继先先生,故宫的老专家,专攻明清家具。”

秦建国肃然起敬——陈继先的名字,在传统家具圈如雷贯耳。老人今年九十有三,是少数几位见过故宫原始收藏、又参与过建国后第一次大规模修复的泰斗。

陈老示意轮椅推到屏风前,他伸出颤抖的手,轻轻触摸漆面。那手虽然苍老,但触摸的动作专业而轻柔——不是整个手掌贴上去,是指尖的细微感知。

“西山的手法……”老人喃喃,又摇头,“不全是,有新东西。”

他抬头看李刚:“孩子,你师父是谁?”

李刚恭敬回答:“郑西山老师傅教过我漆艺,但他已经过世了。现在是我师父秦建国和各位老师傅在指导我。”

陈老的目光转向秦建国,又转向马老,忽然笑了:“马德昌,你还活着啊。”

马老浑身一震,仔细看轮椅上的老人,忽然瞪大眼睛:“陈……陈老师?您还认得我?”

“怎么不认得?五九年故宫雕花板修复,那个偷偷学龙纹雕法的小伙子,不就是你吗?”陈老笑道,“那时候你二十出头,现在也成老头子了。”

故人重逢,两人都激动不已。陈老讲起往事,马老补充细节,那段半个多世纪前的岁月仿佛重现在眼前。原来,马老年轻时曾在故宫短暂学习,陈老就是当时的指导老师之一。

“可惜啊,那时候学得不系统,运动一来,全断了。”马老感慨。

陈老却看着眼前的屏风:“断了吗?我看没断。你这雕花的手艺,比你年轻时更稳了,更活了。这孩子的漆艺,有西山的魂,又有新意。这哪里断了,这是续上了,还续得更好了。”

老人让中年人从包里取出一本泛黄的笔记:“这是我这些年的心得,关于传统家具的养护、修复、鉴赏。本来想带进棺材的,今天看来,该交给该交的人。”

秦建国郑重接过,翻开一看,里面是工整的小楷,配着精细的手绘图,从木材鉴别到榫卯结构,从漆艺秘方到纹样考据,无所不包。

“陈老,这太珍贵了……”秦建国手都有些抖。

“放在我那儿才是浪费。”陈老摆摆手,“你们在用,在传,在发扬。交给你们,这些字才活过来。”

他最后看了一眼屏风,对李刚说:“孩子,好好干。你们这一代,比我们幸运,比我们责任大。老东西不能只放在博物馆,还得活在生活里,活在新房子里。你们做的工作,就是让老东西活出新生命。”

老人离开后,小院久久沉默。马老擦着眼睛,喃喃道:“没想到,这辈子还能见到陈老师……”

秦建国翻着那本笔记,感觉手中沉甸甸的——这不只是一本书,是一代人的嘱托,是一个世纪的坚守。

十二月中旬,复制屏风完成。虽然只有原物三分之一大小,但工艺一丝不苟,神韵俱全。苏文月来接展品时,惊叹不已:“这已经不仅仅是复制品,而是一件独立的艺术品。”

故宫的展览定在元旦开幕。北木工艺坊接到正式邀请,作为特邀嘉宾出席开幕式。

与此同时,北京饭店总统套房正式对外开放。第一组入住的是法国奢侈品集团的总裁一家。管家部反馈,那位总裁夫人对家具爱不释手,特别询问能否购买同款。

周振邦给秦建国打电话,半开玩笑:“秦师傅,你们这下可出名了。已经有三拨客人问家具的事,其中一位中东王室成员说,愿意出三倍价格订制全套。”

秦建国却很清醒:“周总,我们做不了批量生产。每一件都是孤品,都需要时间和心血。”

“我明白。”周振邦说,“所以我想了个折中方案——北京饭店想和北木工艺坊建立长期合作。不需要批量生产,只需要每年为饭店做一两件精品,用于重要套房的升级或贵宾赠礼。你们可以慢慢做,我们可以等。”

这是一个有远见的提议。秦建国答应考虑。

新年将至,小院开始准备过年。这是北木工艺坊成立后第一个春节,也是收获满满的一年。

腊月二十三,小年。秦建国让王娟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,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。马老的儿子也从天津赶来了,李刚的父母从老家过来,小院从没这么热闹过。

饭前,秦建国领着大家做了个简单的仪式。他在工棚里设了香案,正中供着郑老的漆刷,左侧是陈老赠的笔记,右侧是北木这一年的作品照片。

三炷香点燃,香烟袅袅。

秦建国举杯:“第一杯,敬郑老,敬所有传艺的先人。”

众人举杯,酒洒在地上。

“第二杯,敬在座的每一位。没有大家的同心协力,没有今天的北木。”

“第三杯,”秦建国看向李刚和几个年轻匠人,“敬未来。手艺要传下去,日子要过下去,咱们的好东西,要让更多人看见、用到、爱上。”

三杯过后,宴席开始。马老难得高兴,喝了几杯酒,话也多起来。他拉着儿子的手:“你爹我这辈子,没给你留多少钱,但留了手艺,留了名声。以后说起来,你爹是给北京饭店总统套房做家具的人,不丢人。”

儿子红着眼眶:“爸,您别说这些……”

“得说,再不说没机会说了。”马老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,层层打开,里面是一套刻刀,用旧了,但保养得很好,“这套刀,跟了我五十年。今天,传给李刚。”

李刚慌忙站起:“马老,这太贵重了,我不能收……”

“叫你收就收!”老人眼睛一瞪,“我的手法你都学了,我的刀你不接,谁接?难道让我带进棺材?”

李刚看向秦建国,秦建国点头:“收下吧。这是传承。”

李刚双手接过,感觉那刀柄上还留着老人的体温,有着五十年的岁月包浆。

宴席热闹到深夜。送走家属后,匠人们聚在工棚里守岁。炭盆烧得旺旺的,茶在炉上咕嘟着。

秦建国拿出一个红封,给每个人发年终奖。数额不大,但心意厚重。

“明年,”他说,“咱们不光要接饭店的活儿,还要做两件事。第一,开个传习班,收几个真心想学的年轻人,不收费,但得吃苦。第二,做一批小件——文房用具,茶器,首饰盒,让传统工艺走进日常生活。”

马老第一个赞成:“早该这样!老做大家伙,普通人用不起。做些小东西,几百块、几千块,喜欢的人都能买。买回去天天用,天天看,这才是真传承。”

宋志学算账:“如果做小件,咱们得调整工价,不然不划算。”

“不图赚钱,图传艺。”秦建国说,“小件可以作为练习,让李刚他们带徒弟。材料用普通红木,工艺不马虎,价格就下来了。”

新年的钟声在电视里响起。窗外,北京城烟花绽放,照亮夜空。

工棚里,匠人们互道新年好。马老握着李刚的手:“孩子,明年看你的了。”

李刚重重点头。

秦建国走到窗前,看着漫天烟花。这一年,从春到冬,从槐花开到雪花飘,从无人问津到声名鹊起。手艺活了,人活了,那些深藏在木头里的百年故事,终于被这个时代听见。

手机震动,是周振邦发来的短信:“秦师傅,新年好。总统套房收到第一封客人亲笔感谢信,特别提到家具。随信附上。”

秦建国点开照片。信是法文,附了中文翻译。那位法国总裁夫人写道:“……从未想过,木头可以有如此温暖的生命力。坐在那把椅子上,仿佛能听见树木生长的声音,能触摸到时间的质感。谢谢你们,让我在北京的冬天,感受到如此深沉的美。”

信的末尾,有一行小字:“另,我的女儿问,能否在她巴黎的公寓订制一把小圈椅?她说,想带着一片中国森林回家。”

秦建国笑了。他回复:“新年好。告诉那位小姐,当然可以。而且,那把椅子上会雕一朵小小的槐花——五月的北京,槐花开时,我们开始了这段旅程。”

窗外,雪又下起来,纷纷扬扬,覆盖了整个京城。

工棚里,炉火正旺。木料的香气、漆的香气、茶的香气,混在一起,是手艺的味道,是时光的味道,是传承的味道。

新的一年,开始了。而木头要讲述的故事,还很长,很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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