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瞬间,所有碎片串联起来。
秦文瑞哄骗女子,连自家亲弟弟都不放过,顺手牵羊拿弟弟的东西去送人!骗了多少无辜女子?!
“娘……不……”秦文瑞惊恐地看着母亲。
“畜生!!!”秦母悲愤欲绝,所有压抑的怒火和羞愧如同火山般爆发!她猛地扬起手,用尽全身力气!
“啪——!!!”
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,重重抽在秦文瑞脸上!力道之大,直接将他半边脸抽得红肿起来,嘴角沁出血丝。
秦文瑞惨叫一声,被打翻在地。
秦母指着秦文瑞,气得浑身发抖,声音凄厉如杜鹃啼血:“你这孽障!骗林家姑娘不算!骗了多少清白女儿!连你亲弟弟的平安绳都偷去送人?!你还是不是人?!我秦家……我秦家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畜生啊!!!”
若说和林疏影的婚约,她也觉得林疏影失了清白,嫁给自家儿子算是好归宿,但其他那些女子……
秦母说完,看也不看地上的儿子,对着周参军和堂上众人深深一福,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绝望:“大人!民妇糊涂,误信这孽障颠倒黑白!民妇……这就带着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离开!求大人明鉴,林家姑娘……是清白的!是我这孽障该死!该千刀万剐!”
她说完,在一个老仆的搀扶下,踉跄着冲出公堂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叫她颜面扫尽之地,背影决绝。
公堂内外,鸦雀无声。所有人都被这一耳光和秦母的控诉震住了。
真相,已然大白于天下。
瘫在地上的秦文瑞,如同被剥光了皮毛的癞皮狗,暴露在众人鄙夷、唾弃的目光之下。
他精心营造的才子形象,费尽心思的诬告,最终只换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和他亲生母亲的背弃!
周参军猛地一拍惊堂木!
“秦文瑞!人证物证俱在!你竟敢构陷官家小姐、伪造证供、哄骗良女、行为不端、侮辱斯文!来人!革去其生员功名!锁链加身!打入监牢,听候发落!”
衙役如狼似虎般扑上,镣铐叮当,秦文瑞如同烂泥般被拖了下去,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,但已无人怜悯。
公堂上,林疏影慢慢走了出来,站在空旷的大堂中央。
她没有看向被拖走的秦文瑞,只是对着周参军和堂上众人,深深福了一礼,动作优雅,如同风雨过后、依旧亭亭玉立的清荷。
她的脸上再无半分委屈和悲戚,只有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的平静与澄澈。
人群中,许达悄悄护在她身侧不远处,看着她挺直的背影,眼中满是欣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。
容与在公堂外的角落,看着这一幕,唇角微扬,端起旁边一盏早已凉透的茶,轻轻抿了一口。
这出闹剧,终以这样一种充满戏剧性和解气的方式落幕了。
林疏影的未来,终于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了。
而她脚下的路,通往何方?是否也隐约可见一丝新的缘分悄然萌发?这却是后话。
……
盐案后续的清算是水磨工夫。
堆积如山的账册、错综复杂的银钱往来、牵连甚广的涉案人员名单……让邹应时、赵铎、容与、叶润章等人忙得脚不沾地,案头灯火常常彻夜不熄。
岳行因伤势较重,被勒令在驿馆休养,但天隼司的缇骑们依旧如同精密的齿轮,在许达等人的指挥下高效运转,配合着专司和府衙,将一桩桩罪证落实,将一笔笔赃款追缴。
在这片忙碌的喧嚣中,林疏影如同一株经历风雨后愈发坚韧的翠竹,悄然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。
林守正已正式接掌江都县衙,虽百废待兴,却干劲十足。
林疏影并未留在县衙后宅做那深闺小姐,她换下了婢女的粗布衣,也未刻意打扮成闺秀模样,只穿着素净得体的棉布衣裙,发髻简单挽起,插一支父亲新赠的素银簪。
她主动请缨,协助父亲处理县衙文书、整理户籍档案。
林疏影本就自幼苦读,不仅诗词歌赋无一不通,且熟读经史,心思缜密,条理清晰,更难得的是对底层民情的深切了解,处理起事务来竟比许多积年老吏还要干练妥帖。
林守正看着女儿忙碌却神采奕奕的身影,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,却也说不出阻止的话。
这日午后,难得休沐半日。
邹应时、赵铎等人仍在案牍劳形,叶润章也被拉去帮忙。
容与处理完手头紧要事务,得了片刻闲暇,正打算在驿馆小院中透透气,却见林疏影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。
“容大人。”林疏影福了一礼,笑容清浅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光彩,“诸位大人连日辛劳,为扬州百姓殚精竭虑。疏影不才,对扬州风物略知一二。若大人不弃,疏影愿为向导,引大人在城内稍作游览,略解案牍之乏?”
容与看着眼前这个脱胎换骨般的女子,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化为欣赏的笑意:“林姑娘有心了。固所愿也,不敢请耳。”
林疏影莞尔一笑,侧身引路:“大人请。”
两人出了驿馆,并未乘车轿,只带了容易远远跟着。
林疏影引着容与,穿行于扬州城的大街小巷。她没有刻意去那些游人如织的名胜,反而带着容与走过寻常市井,看过清晨便已开市的菜场,闻过街边老铺飘出的糕点香气,听过运河码头力夫们粗犷的号子。
她指点着那些看似寻常的街巷,讲述着它们背后的故事,哪条街曾是盐商斗富之地,哪座桥下藏着码头苦力的辛酸,哪家老字号承载着几代人的记忆……
林疏影的声音平和,目光沉静,言语间透着对这座饱经沧桑城池的深刻理解与真挚情感。
行至瘦西湖畔,秋日暖阳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,画舫轻摇,垂柳依依。
林疏影驻足于二十四桥边,望着远处烟波浩渺,声音带着一丝悠远:“容大人可知,这瘦西湖的水,看似柔美,却也承载着无数沉浮。盐商的楼船画舫曾在此夜夜笙歌,盐工的汗水与血泪也曾无声融入这碧波。如今……总算能涤荡几分污浊,还它些许清明了。”
容与站在她身侧,感受着湖风拂面,听着她平静话语下蕴含的沧桑与希望,心中触动。
眼前的林疏影,不再是那个在贾府中如履薄冰、在公堂上含冤受辱的弱女子。
她洗尽铅华,褪去怯懦,如同这秋日瘦西湖的水,沉静、清澈,却又蕴含着坚韧的力量。
她选择用自己的方式,带着恩人游览这座她为之付出巨大代价的城市,既是表达谢意,更是宣告她已走出阴霾,真正把握住了自己的人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