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群“呼啦”一下围拢过来,兴奋和期待的气氛达到了顶点。
长公主和孝殿下端坐于台畔水榭锦榻之上,看着这两位压轴的玉京公子与漱月郎,雍容华贵的脸上亦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,挥手示意侍者无需阻拦,任众人围观。
谢廉当仁不让,白衣胜雪,负手而立,目光扫过彩笺,清绝的气质引来一阵压抑着的惊叹。
他从容走向第一根柱子,上面题写着上联:
“秋心愁成秋叶坠。”
此联巧妙在于“秋心”合为“愁”字,且描绘秋景,点出愁绪与落叶的关联。
谢廉眸光略转,唇边勾起一丝了然笑意,转身走向放置笔墨的案几,执笔饱蘸浓墨,在那预留的下联空白处,手腕轻转,笔走龙蛇:
“禾火炎催禾苗焦。”
“禾火”合为“炎”,同样拆字;且“炎催禾苗焦”对“愁成秋叶坠”,意境相对,一愁一热,一坠一焦,对得工整且自然。
“妙啊!”
“玉京公子果然才思敏捷!”
“这拆字对得浑然天成!”
台下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赞叹。
几位爱慕谢廉的贵女更是激动得粉颊微红,小声低呼着“玉京公子”的名号,眼神痴迷。
谢廉姿态优雅地搁笔,目光带着一丝惯有的矜傲与几不可察的挑衅,转向了容与。
众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容与身上。
只见她神色淡然,毫无被抢了先机的窘迫。
她目光如水,缓缓扫过其他彩笺,走向另一根柱子,上面题写着下联:
“听风声,看雁影,点点秋寒入画幅。”
此联意境空灵萧瑟,难点在于将听觉、视觉、触感乃至画意融为一体。
容与略一沉吟,眼中流光微转。
她并未立即去写,而是提笔走到一旁放置上联的架子前,取下一支上好的狼毫。
众人屏息凝视。只见她手腕沉稳,落笔从容,在空白的上联位置写下:
“拾落叶,捡残香,片片枯蝶缀书函。”
“拾落叶”对“听风声”;“拾残香”对“看雁影”;“片片枯蝶”对“点点秋寒”;“缀书函”对“入画幅”。
同样感官交融,画面感极强,以“枯蝶”喻落叶更添几分灵动的哀婉萧瑟,意境浑然天成。
“好!”人群中爆发出不逊于刚才的喝彩!这次,不少小姐的目光中更添了惊异与欣赏。
不同于谢廉的高不可攀,这位漱月郎沉静如渊的气质中展露的锋芒,如同深海珠玉,初识不觉,细品惊心。
许多本只是看热闹的小姐,此刻眼中也亮起了异彩。
站在离亭不远处的容妍身边、兵部侍郎家的四小姐林芷萱俏脸微红,轻轻拽了拽容妍的袖子,声音带着一丝羞涩的赞叹:“妍儿,你哥哥……他写字的样子真好看。沉静专注,挥洒自如……比玉京公子也毫不逊色呢!”
正踮着脚看亭中热闹的容妍闻言,猛地扭头看向林芷萱,小脸上先是浮现“你是不是瞎了”的震惊,随即毫不淑女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,压低声音吐槽道:“四姐姐!快醒醒!你可千万别被我哥这副皮囊骗了!”
她凑近林芷萱耳边,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小声嘀咕:“我哥这人,在家里就是个活脱脱的老古董外加书呆子!整天不是埋在书堆里,就是琢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。跟他说话十句有八句是经史子集大道理,闷都能闷死人。你居然会觉得他好?”
她嫌弃地撇了撇嘴,看着那边还在你来我往的两人,顿了顿,继续道:“玉京公子好歹……咳,长得是神仙样,人也算有趣。我哥?他就是块不开窍的石头!你可千万别喜欢上他,不然以后日子怎么过?对着块石头念经吗?”
林芷萱被她夸张的描述逗得扑哧一笑,脸上红晕更甚,捏了容妍手臂一下:“死丫头!胡说什么呢!谁说喜欢了!就是……觉得他写字的仪态很好嘛!”
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,却又忍不住偷偷瞥向亭中那清俊的身影。
一旁性格更泼辣些的赵雪莹听到了,更是促狭地用手肘捅了捅容妍:“容大姑娘,你这话可不厚道!小心我告诉容大哥去!不过……容大哥气质确实清雅如竹,可远观不可……那个什么来着?哦,亵玩!”
她故意用了《爱莲说》的句子调侃道:“与其看容大哥念经,不如看这块冰雕似的俊石头啃起来是什么滋味?你说是不是啊,若芙妹妹?”
她眨了眨眼,笑着看向旁边的王若芙。
王若芙掩嘴轻笑,细声细气地接道:“林姐姐就是欣赏容大哥那份专心治学的清雅气度罢了。依我看啊,将来能嫁给容大哥的,定然也是位能捧书陪他一同念经的才女才成。”
容妍被这两个好友轮番打趣,又气又笑,小脸皱成一团,大人似的长叹一声:“你们……你们这些人啊!一个个都被我哥那身皮囊骗了唉,不理你们了!”她作势要转身走开,却又被那边亭中新一轮更精彩的对联较量吸引了目光。
林芷萱羞红着脸,眼中笑意未减,目光依旧忍不住飘向亭中那道沉静挥毫的身影。而对锦台上,容与刚写完“风摇竹影竹摇风”,从容搁笔,仿佛丝毫未觉自己已成为几个少女口中那块不解风情的“俊石头”。
亭中喝彩声再起,盖过了少女们低低的嬉笑私语。
“嘘!别说了!快看快看!又要开始新的一联了!”赵雪莹兴奋地低声催促着,注意力完全被即将到来的新较量吸引了过去。容妍也屏住了呼吸,暂时把自家哥哥是块“老古董”的愤懑抛在了脑后。
……
“两位大才!精彩!”
“漱月郎这一联意韵悠长,令人回味……”
气氛瞬间被点燃。
谢廉眼中那丝玩味与试探瞬间被争胜之心取代。
这容行简,果然不简单。
他岂肯落后?立刻又选取一副新联:
“寒鸦戏水,数点墨痕扰清池。”
笔落:
“暖雀登梅,一缕金光照素笺。”
容与几乎同时走向另一联:
“一盏菊茶香半舍,”
挥毫而就:
“满篱秋色醉三秋!”
两人如同棋逢对手,你来我往,针锋相对。
文思如泉涌,佳句联翩。
他们对的已不单单是词句的平仄工整,更是在意境、趣味、急智上的全面碰撞。一个联句刁钻,另一个接招必还以色彩或更为精巧的意象。
水榭中,和孝长公主看看这个,又看看那个,最终视线还是落在谢廉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