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微道尊的降临,如同定海神针,瞬间镇住了濒临崩溃的局面。
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,周身的剑意并未刻意散发,却已让这片空间的所有混乱与杀机都为之凝滞。那是一种超越了炼虚、甚至可能触摸到了合体门槛的、近乎“道”之显化的无上剑境。
冥海老祖捂着半边焦黑翻卷、剑意仍在肆虐的伤口,脸色惨白如纸,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恐惧。他活了几千年,历经无数风浪,却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、如此至高无上的剑意!仅仅一剑,就差点要了他半条命,甚至让他引以为傲的炼虚境虚空之力都显得如此苍白脆弱!
“玄……玄微道尊?!”冥海老祖的声音干涩嘶哑,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。他认出了来人,或者说,认出了这独一无二的剑意。那是数百年前就威震整个修真界、被尊为剑道第一人、随后又神秘闭关、几乎成为传说的名字!
他怎么会在这里?!而且,看起来还和这三个闯入者关系匪浅?!“无妄”、“芷儿”……冥海老祖猛然想起,天衍宗那位同样惊才绝艳、后来却因故离开宗门、行踪成谜的太上长老谢无妄,还有那个近年来在修行界声名鹊起(尤其是在与幽冥府、逆天盟相关传闻中)的云芷!
踢到铁板了!而且是踢到了最硬、最不能惹的那一块!
冥海老祖肠子都悔青了,早知道这三个煞星有这等后台,打死他也不会动贪念!现在不仅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,恐怕整个玄冥岛都要面临灭顶之灾!
玄微道尊并未理会惊骇欲绝的冥海老祖,他的目光,始终落在谢无妄和云芷身上。
看到谢无妄气息奄奄、本源亏损严重、几乎油尽灯枯的模样,玄微道尊那古井无波的眼底,终于泛起了一丝剧烈的波澜。他身形微动,已出现在谢无妄身边,一指点向其眉心,精纯浩瀚如星海的剑元混合着某种生生不息的道韵,源源不断地渡入谢无妄体内,护住他即将崩溃的心脉与神魂,同时开始驱逐、修复他体内因燃烧剑魂和连番恶战留下的可怕伤势与道基裂痕。
“师……尊……”谢无妄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似乎更添沧桑的面容,嘴唇翕动,想要说什么,却只吐出两个字,便眼前一黑,彻底失去了意识,身体软倒。
玄微道尊手臂一展,稳稳扶住他,将他小心地置于一旁相对干净的沙滩上,以剑意结界笼罩。随后,他才缓缓转向云芷。
云芷早已泪流满面,看着昏迷不醒的师尊,又看着突然出现的师祖,心中有万语千言,却哽咽难言。劫后余生的庆幸、对师尊伤势的担忧、身世揭开后的迷茫、以及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委屈,齐齐涌上心头。
“师……祖……”她颤声唤道,想要行礼,却因伤势与情绪而踉跄。
玄微道尊轻轻抬手,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她。他看着云芷,目光在她眉心若隐若现的冰蓝剑纹(净化之力与剑意融合的显化)和她周身那驳杂却又隐隐自成一体、潜力无穷的气息上停留片刻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,有探究,有欣慰,更有深深的怜惜与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?
“孩子,你受苦了。”玄微道尊的声音依旧清冷,却比方才多了一丝温度。他同样抬手,一道温润的剑元渡入云芷体内,助她稳定伤势,梳理混乱的气息。
云芷能感觉到,师祖的剑元精纯浩大,且似乎对她的混沌归墟斩命剑意并不排斥,反而隐隐有引导、理顺之效,让她恢复的速度大大加快。
做完这些,玄微道尊的目光才终于转向如临大敌、大气不敢出的冥海老祖等人,以及那些早已吓得面无人色、瘫软在地的玄冥岛普通修士。
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淡漠,如同俯瞰蝼蚁。
“玄冥岛。”玄微道尊缓缓开口,声音不大,却如同天道之音,响彻每个人神魂,“囚禁、追杀我徒孙,伤我徒儿至此。当诛。”
“道尊息怒!道尊饶命!”冥海老祖噗通一声跪倒在虚空,再也顾不得什么炼虚尊严,磕头如捣蒜,“晚辈有眼无珠,不知是道尊门下!都是这孽障(指向重伤的玄冥岛主)利欲熏心,蛊惑晚辈!晚辈愿交出所有宝物,赔偿一切损失,并立下天道誓言,永不与天衍宗为敌!只求道尊饶我玄冥岛上下一条生路!”
他身后的两名化神修士也早已跪倒,浑身瑟瑟发抖。
玄冥岛主更是面如死灰,知道自己已是必死之局。
玄微道尊面无表情,目光扫过冥海老祖,又扫过下方那片隐约与“归墟坟场”入口有所感应的海域(葬神海眼),眼中闪过一丝思索。
片刻后,他缓缓道:“死罪可免,活罪难逃。自今日起,玄冥岛封山千年,岛上所有弟子不得踏出海域三千里。你三人,自废三成修为,以儆效尤。若再有违逆,或今日之事外泄半分,本尊必亲临,剑下无活口。”
语气平淡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。
冥海老祖闻言,非但没有不满,反而如蒙大赦,连连磕头:“多谢道尊不杀之恩!晚辈遵命!即刻便办!”
自废三成修为虽然痛苦,且会让玄冥岛实力大损,但总比满门被灭、身死道消要好得多!封山千年,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保护,以免仇家趁机上门。至于保密,更是求之不得,他们可不想被其他势力知道自家得罪了玄微道尊这尊杀神。
当下,冥海老祖毫不迟疑,在玄微道尊的注视下,与另外两名化神修士一起,当场自废三成修为,气息瞬间暴跌,脸色惨白,却不敢有丝毫怨言。随后,他立刻下令,所有玄冥岛修士即刻退回岛屿,启动护岛大阵,开始封山。
玄微道尊不再看他们,转身,一手虚托起昏迷的谢无妄,对云芷和刚刚勉强站稳的凌霄道:“随我走。”
说罢,他衣袖一拂,一股柔和的力量卷起云芷和凌霄。紧接着,他并指对着虚空轻轻一划。
“嗤啦!”
一道远比之前任何空间裂缝都要稳定、宽阔、散发着淡淡清辉的空间通道,瞬间出现在众人面前。通道另一端,隐隐传来熟悉的、属于天衍宗山门的灵气波动与景象!
这是何等惊人的空间造诣!随手划破虚空,精准定位遥远的天衍宗,且通道稳固如斯!
三人踏入通道,身影瞬间消失。
通道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。
只留下沙滩上一片狼藉,以及远处海面上,开始仓惶退却、启动封山大阵的玄冥岛众修。
……
天衍宗,后山禁地,一座常年被云雾与剑意笼罩的孤峰之巅。
清泉潺潺,奇花异草点缀其间,几座古朴的竹楼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。此处灵气之浓郁精纯,远超外界,且带着一种独特的、能宁心静神的剑道意蕴。
这里是玄微道尊的潜修之地,也是天衍宗最核心的禁地之一。
一间竹室内,谢无妄被安置在一张由温玉雕琢而成的床榻上,周身被一层柔和的清辉笼罩,那是玄微道尊以无上剑元与珍贵丹药布下的疗伤阵法,正缓缓修复着他几乎崩溃的道基与神魂。
云芷和凌霄则坐在外间的竹椅上,各自调息。在玄微道尊的帮助下,他们的伤势已基本稳定,只是损耗巨大,需要时间恢复。
玄微道尊负手立于窗前,望着窗外云海翻腾,沉默良久。
“师祖,”云芷终于忍不住,轻声开口,“您……怎么会突然出现?还有师尊他……”
玄微道尊转过身,目光落在云芷身上,又看了看内室昏迷的谢无妄,缓缓道:“数月前,我于闭关中,心血来潮,感应到无妄命星黯淡,有大凶之兆,且与你之命星产生极深纠葛,牵扯到某些……古老禁忌。”
“我强行破关而出,循着冥冥中的因果与剑心感应,一路追查。期间,也得知了你们在九幽、逆天盟的一些事情,以及……关于‘祂’的部分信息。”
他语气平静,但云芷能感觉到,师祖为了寻找他们,必定也经历了不少周折,甚至可能付出了某种代价。
“当我追踪到东海区域时,恰好感应到‘葬神海眼’附近有剧烈的能量波动,以及……你身上那股特殊的、与冰漓道友同源的净化气息爆发。”玄微道尊看向云芷,眼神深邃,“冰漓……当年我与她,亦有数面之缘。没想到,她的后人,竟成了我的徒孙。”
云芷心中一震,原来师祖认识娘亲!
“至于无妄的伤势,”玄微道尊语气微沉,“他燃烧剑魂,本源损耗过巨,又历经连番恶战,伤及根本。即便有我的剑元与丹药温养,也需至少三年静修,方可恢复大半。且其剑道,恐需破而后立,重走一遭。”
云芷闻言,心中又是一痛。师尊都是为了保护他们……
“你不必过于自责。”玄微道尊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,“修道之路,劫难重重,生死一线,本就是常态。无妄选择护你们周全,是他的道,亦是他的劫。渡过此劫,对他而言,未必不是一场造化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倒是你,芷儿。你身上的因果与秘密,比我想象的更加复杂。冰漓之女,寂灭道统传人,身怀混沌灵根,融合‘命运锚点’碎片,更与‘祂’正面交锋过……”
玄微道尊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:“你的路,注定与众不同,也更加艰难。天衍宗,乃至我,或许都无法给你太多直接的庇护。未来的风雨,需要你自己去闯。”
云芷重重点头:“弟子明白。弟子定当勤修不辍,不负师祖、师尊期望,亦不负母亲与寂灭道主前辈遗志。”
“很好。”玄微道尊微微颔首,眼中露出一丝赞许,“接下来一段时间,你们便在此地静修养伤。无妄苏醒前,我会亲自为你们护法。关于外界之事,关于‘祂’,关于逆天盟,关于你的身世……待你们伤愈,我们再详谈。”
他看了一眼旁边一直沉默调息的凌霄:“此子剑心涅盘,根基重塑,亦是可造之材。既与你们同行,便一同留下吧。”
凌霄连忙起身行礼:“多谢道尊收留!”
玄微道尊摆了摆手,示意不必多礼。他再次望向窗外云海,声音缥缈:
“风雨欲来,乱世将启。你们需要尽快恢复,变得更强。因为……真正的考验,或许才刚刚开始。”
云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只见那翻腾的云海之中,似乎有难以察觉的、暗流涌动的阴影。
而遥远的、不知名的所在,一双冰冷、漠然、仿佛由无数规则构成的眼睛,似乎也穿透了重重阻隔,若有若无地,朝着天衍宗的方向,投来了一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