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澈和灼华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,办公室里重归寂静。
秦翊终于从堆积的文件里抬起头。
蒋逸舟在那场雨里痛彻心扉,可他呢?
秦翊抬手按了按眉心,指腹下的皮肤滚烫。
蒋逸舟至少拥有过,那些鲜活的、滚烫的过往,哪怕是自己亲手弄丢的,也实实在在攥过。
而他,连伸手的资格都没有。
喉间涌上一阵涩意,他拿起桌上的冷水灌了半杯,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,却压不住眼底翻涌的潮意。
有些痛,是喊不出来的,只能闷在心里,一点点熬。
*
秦澈拉着灼华在外面转了半天,愣是没瞅见自己那车的影子。
“我车呢?!”
“先在群里问问大龙大虫他们呗。”
消息还没发出去,大虫的电话倒先打了进来,那端声音急吼吼的:“澈啊!你那车我们先征用了!大油那小子让人给绿了,我们赶去捉奸!”
“钥匙你哥给的,还叫了俩保安跟我们一块儿,壮壮声势!”
电话“咔哒”挂得干脆。
秦澈转头看向灼华,“那咱是去捉奸,还是直接回家?”
灼华斜他一眼:“你问清地方了吗就去?你捉得明白吗?”
秦澈摸了摸鼻子,没脾气了:“行吧,我给管家打个电话,让他派车来接咱。”
灼华余光瞥见个熟悉身影,转头一瞧,果然是郝承宇,身后还跟着一串高矮不一的孩子,像拖了串小萝卜。
灼华气笑了,“你们在原地等着。”
说完便拽着郝承宇往人少的地方走。
“郝承宇,你是闲得发慌?大学毕业了?恋爱稳当了?还是觉得自己日子不够乱,非得找点事折腾?”
郝承宇挣开他的手,眼神沉沉的,“你什么都不管,我能怎么办?”
灼华这话倒没说错。
家里出了事,期末有一门课没及格。后来重考,还是没通过。本来今年夏天就能毕业的,现在只能等重修这门课,并且考试通过了,才能拿到毕业证。
他和尤景行,家世身份差了十万八千里,尤家那边一直拦着,还真是事事不顺。
灼华脸色也沉了下来,“你什么意思?我是睚眦必报的小人,不是普渡众生的圣父。你怎么办?呵,那些娃,找个像样的福利院或是好人家送了,不就完了?”
“那是你亲侄子侄女!”郝承宇拔高了声音。
“也得配让我费心。”灼华寸步不让。
“他们还小,你就不能让着点?”
“你小时候怎么不让着我?怎么不说我比你小?”
郝承宇被堵得哑口无言。
灼华气得肝颤,却还存着几分理智,“郝承宇,我劝你别一股脑毫无保留地付出,小心养出白眼狼来,到时候别怨我没提醒过你。”
“反正都经历过了,多一次又怎样?”
灼华简直要气炸了,深吸几口气,转身就走,懒得跟这傻子废话。
郝承宇却在身后叫住他,“郝灼华。”
灼华没回头,只顿住了脚步。
“妈让我给你带句话,”郝承宇的声音隔着几步远传来,“她说,你的前路只会是亮的,秘密永远是秘密,别害怕,也别回头。”
灼华远去的背影瞧着半点波澜没有,可只有他自己知道,眼眶早就红透了。
秦澈见他要哭出来的样子,连忙凑近了些:“怎么了?”
灼华没吭声,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前走。
*
办公室里,秦澈和灼华在一边打打闹闹,秦翊则适应良好的埋头工作。
“哥!”秦澈的声音突然炸响,人已经几步跨到办公桌前,单手撑着桌面,“借你车使使,十万火急!”
灼华也跟过来,手肘搭在桌沿,眼睛弯成月牙,睫毛忽闪忽闪地望着秦翊,像只要干坏事的小猫。
秦翊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。
他拉开抽屉,车钥匙串上的金属挂坠叮当作响,被他扔在桌面上:“下班前我必须见到钥匙。还有,要是再把家里哪辆车的钥匙弄丢了,你俩就等着挨收拾!”
谁能想到,他一个分分钟赚几千万的老总,竟沦落到三番五次挤公交、坐地铁、打车回家。
“知道啦!”秦澈刚一把抓过钥匙,就听见旁边“吧唧”一声。
灼华飞快地在秦翊侧脸亲了下,没等秦翊反应,转身就跑。
“郝灼华你站住!”秦澈脸都红了,是气的,追上去时还不忘回头瞪了秦翊一眼。
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。
秦翊还维持着靠在椅背上的姿势,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刚才被亲过的地方。
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上翘了翘,可眼底又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。
秦澈憋着股气开车,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。
灼华软磨硬泡了半天,最后许了晚上解锁新花样,才把人哄顺了毛。
秦澈扫了眼后视镜,蒋逸舟的车不远不近缀着,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,火气噌地又冒上来,却没作声——不想让灼华知道。
驶上条荒僻的公路时,灼华终于觉出不对:“你是不是导错路了?”
“不能吧?”秦澈嘟囔着。
灼华伸手把导航抢过来,指尖划了两下,嗔道:“笨蛋,地址都输错了。”
重新设好路线,秦澈像是打了鸡血似的,不知道在燃什么,“灼华,坐稳了,我加速赶赶!”
公路蜿蜒如蛇,路上遇到限速标识,秦澈踩了刹车跟没踩一样。
“慢点!”灼华攥紧了安全带,声音发紧。
秦澈额角已经沁出冷汗,嘴上却强装镇定:“没事,我慢点……”
可车速反倒越来越快,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。
他终于绷不住,声音发颤:“灼华,车……车不对劲。”
灼华早觉出异样,只是一直不愿相信。
这时摸出手机,信号格终于跳了两格,他指尖都在抖:“秦澈,稳住方向盘,我……我给哥打电话!”
秦翊正开着会,手机突然亮起,屏幕上跳着“灼华”两个字。
他抬手示意众人先停。
“哥!”电话那头,灼华的声音带着哭腔。
“怎么了?”秦翊的心猛地一沉。
“车……车有问题……哥,你要……一定要……替我们报仇啊……”
话音未落,秦澈猛扑死死抱住灼华。
下一秒,车子像脱缰的野马撞开护栏,腾空而起,跌跌撞撞又重重砸进湖里,水花轰然四溅。
手机从灼华手里滑落,掉进车座底下。
他忍不住呜咽:“我还有几个电话没打……还有好多话没交代完呢……”
秦澈收紧手臂,把他按得更紧,声音哑得厉害:“灼华,我爱你……我真的爱你……”
办公室里,秦翊僵在原地,手机里断断续续传来撞击声、水声,还有那最后两句……似遗言的话,像无数根针猛地扎进太阳穴。
他眼前一阵发黑,手机“啪”地摔在地上,屏幕瞬间碎裂。
整个人晃了晃,全靠死死攥住桌沿,才勉强没栽倒。
周围的人见状都慌了神,涌上来扶住他:“秦总!您没事吧?秦总!”
蒋逸舟的车一直跟在灼华他们后面,眼看前面的车越来越快、方向发飘,他心头警铃大作,立刻拨通了110和120。
当那辆车冲破护栏坠向湖面的瞬间,他猛地将车停在路边,连车门都没顾上关,便循着陡峭的岩石纵身跃入冰冷的湖水。
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,他闭住气,奋力下沉。
他在晃动的车影中看见灼华双目紧闭,已然晕了过去。他急得拍打着车窗,想将他唤醒。
回应他的只有死寂。
车门被水压顶得沉重,他用尽全力拉开一条缝,冰冷的湖水瞬间涌灌而入。
秦澈还死死抱着灼华,蒋逸舟没顾上看他的状况,一把扯开那只手甩到一边,解开灼华的安全带。
他低头贴上他冰凉的唇,拼命往他嘴里渡气,可一点起伏都没有,一动不动。
蒋逸舟咬着牙,半拖半抱地带着灼华往水面游。
湖水顺着口鼻往里灌,肺像要炸开,意识渐渐被浓雾裹住,越来越模糊。
下沉的失重感里,他只剩一个念头——若有来生,让他早一点,再早一点,找到他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