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城市另一端的那栋豪华别墅里,默林社的每周例会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。往常这里总是充满着精心计算的对话和暗藏机锋的较量,但今晚,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。
陈哲推了推金丝眼镜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红木会议桌。他又突破了。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,在每个人心中激起不安的涟漪。
周雨蜷缩在真皮沙发里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李锐的状态...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测模型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,林默用的根本不是常规疗法。
投影墙上展示着最新的监测数据——李锐的大脑活动呈现出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和谐模式。不同人格片段不是被消除或压制,而是像一支训练有素的交响乐团,各自演奏却又完美和谐。
这不可能。一个成员猛地站起来,打翻了桌上的水晶杯,我们试过所有方法,药物、神经调控、认知行为...都没有用。他怎么可能做到?
陈哲冷冷地扫视全场:问题不是他如何做到的,而是这意味着什么。他调出另一组数据,注意这里——李锐不仅症状改善,他的创造力、认知灵活性甚至生理指标都出现了显着提升。
房间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吸气声。每个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:林默不仅治愈了李锐,还让他变得了。这种可能性既令人向往,又让人恐惧。
就像猫捉老鼠,周雨突然轻声说,但我们不知道自己是猫还是老鼠。她的眼神有些恍惚,我昨晚梦见他站在我床边,只是静静地看着我。那种目光...好像能看穿我所有的伪装。
这句话道出了每个人内心最深的恐惧。对这群高功能Npd者而言,被看穿比死亡更可怕。他们的整个存在都建立在精心构建的自我形象之上,而林默的存在就像一面过于清晰的镜子,照出了他们不愿看见的真实。
我们必须采取行动。一个年轻成员激动地说,在他把我们一个个都之前。
陈哲摇了摇头,嘴角露出一丝苦笑:这就是最讽刺的部分——我们既害怕被他改变,又渴望被他看见。就像飞蛾扑火,明知会烧死,还是忍不住靠近。
接下来的几周,组织陷入了一种集体性的焦虑。成员们变得疑神疑鬼,每个人都担心自己会成为林默的下一个。有些人在暗中加大了对林默的监视,有些人则开始研究防御策略,甚至有人尝试模仿林默的方法来自我治疗。
但所有这些努力都徒劳无功。就像试图用渔网捕捉流水,越是努力,越是证明自己的无力。
周雨的变化最为明显。她开始频繁造访李锐曾经去过的地方,坐在他坐过的长椅,点他点过的咖啡。有时她会突然泪流满面,却说不出为什么。
你知道吗?有一天她对陈哲说,我嫉妒李锐。不是因为他被治愈了,而是因为他被看见了——真正地看见了。林默看他的眼神...就像在说我接受你所有的部分
陈哲没有回答,但那个夜晚他独自在书房坐到天明。桌上散落着各种关于林默的资料,但他真正想要的答案,不在任何文件里。
与此同时,林默的实验室成了组织成员们又爱又怕的焦点。有些人会开车绕路经过那里,只为了看一眼窗后的灯光;有些人则刻意避开那个区域,仿佛那里有什么传染病毒。
最令人不安的是,尽管组织加大了对林默的监视,他却似乎毫不在意。有时甚至会对监控摄像头微微点头,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在那里。
这种被看穿却又被无视的感觉,比直接的对抗更加折磨人。就像一场对方根本不打算参加的博弈,让你所有的精心布局都成了可笑的自娱自乐。
一个月后的例会上,组织的气氛已经临近崩溃边缘。成员们要么过度亢奋地提出各种不切实际的计划,要么陷入麻木的沉默。
我们就像一群在迷宫里转圈的老鼠,一个成员突然说,而林默就站在迷宫上面,看着我们可笑地挣扎。
陈哲缓缓站起身,走到投影墙前。他没有展示新的数据或计划,而是播放了一段古老的禅宗公案:
一位学者问禅师:什么是道?
禅师回答:平常心是道。
学者问:如何才能达到平常心?
禅师说:想要达到平常心,就已经不平常了。
视频结束,房间里一片死寂。
我们一直想要战胜他,超越他,证明自己比他更强。陈哲的声音异常平静,但也许真正的答案恰恰相反——停止挣扎,接受现状。
这句话在组织里引发了轩然大波。有些人愤怒地指责陈哲背叛,有些人则陷入深思,还有一些人默默地离开了会议室,仿佛突然失去了所有斗志。
那天深夜,周雨独自来到林默的实验室外。她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,只是静静地站在街对面,看着窗后的灯光。
当林默终于走出大楼时,她鼓起勇气走上前去。为什么?她问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为什么要这样做?
林默停下脚步,目光平静地看着她。不是为什么要做,他轻声回答,而是为什么不能不做。就像你们不能停止追寻一样,我也不能停止理解。
这句话像一把钥匙,突然打开了周雨心中某把锁。她站在那里,泪水无声地滑落,却第一次感到的不是脆弱,而是释放。
当周雨回到别墅时,她发现陈哲还在会议室里。红木桌上放着一份解散组织的提案。
也许真正的供养不是从他那里获得认可,陈哲说,声音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,而是学会给自己认可。
周雨轻轻点头,在他对面坐下。两人没有再说话,只是静静地坐着,仿佛在默哀,又仿佛在庆祝。
窗外,第一缕晨光划破夜空。在这个漫长的夜晚之后,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。不是通过激烈的对抗或戏剧性的突破,而是通过一种安静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领悟:
有时候,最强大的力量不是战胜他人,而是理解自己;不是得到认可,而是给予认可。
而对这群一直在外寻求供养的人来说,这或许是最终极的突破,也是最可怕的恐惧——学会供养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