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停了，灰烬浮在空中，一动不动。四周很安静，连时间都好像停住了。
雷煌站在平台中间，脚下的凹槽发出嗡嗡声，震动从鞋底传到身上。四根刻着符文的柱子从地面升起来，围住他。蓝光从下往上亮起，像在启动什么古老的程序。每道光都在轻微抖动，空气也跟着颤。
他左臂的纹路开始跳动，不是疼，是一种奇怪的感觉，像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回应地底的召唤。他的血、骨头、神经都在发热，仿佛和某个东西产生了联系。
艾德琳靠在断掉的石柱旁，呼吸很轻。她脖子上的项圈变得滚烫，皮肤被烧红，渗出血丝。她摸了摸脖子，手指沾上一点血，没说话。眼神先是发空，然后看向雷煌的背影。她想喊他，但喉咙太干，说不出话，只能咬紧嘴唇忍着痛。
凯莉斯靠着墙，背后的水晶骨翼只剩下一丝微光，像快灭的火苗。她盯着塔基入口，瞳孔突然一缩。那里的石门裂开一条缝，幽光照出地上奇怪的符号——不像任何已知文明的文字，古老又复杂。
“它知道你来了。”她低声说。
雷煌没回头，“我知道。”
他抬起右手，电光从掌心冒出来，缠绕在指间，在面前划出半圆。磁场扩散出去，撞上柱子的能量波。一瞬间，空气中炸开一圈冲击波，空间出现裂缝，像玻璃裂了。但两秒后，裂缝就被蓝光补上，系统像是有意识，在判断他的威胁程度。
雷煌皱眉。
这不是阻止，是试探。
他闭眼，慢慢呼吸，心跳平稳下来。体内的电流不再乱冲，变得安静，像潜伏的野兽。左臂的纹路也暗下去，不再强行对抗周围能量。这时，四根柱子的光芒节奏变了，出现了短暂的停顿，像是机器在思考。
雷煌睁眼，眼里闪过一道冷光。
“走。”
他一步跨出，穿过力场裂口。脚落地时，地面微微震动，紫雾从缝隙冒出，碰到他的靴子发出“嗤”声，金属鞋尖迅速腐蚀出几个洞。他低头看了一眼，鞋面开始剥落，露出焦黑的皮革。但他没停下，继续往前。
身后，有人扶起艾德琳，两个士兵架着她走。
她摇头，“放我下来。”
士兵犹豫，看向指挥官。
“我说，放我下来。”她的声音不大，却很冷。
他们松手。她站稳，踉跄了一下，靠住一块石头。项圈还在发烫，烧得皮肤生疼，但她能走。就算每一步都像踩在刀上，她也不会拖后腿。
凯莉斯也没让人扶。她用手按住肩上的骨翼，指节发白。每走一步，翅膀就轻轻抖，里面的裂痕越来越多，随时可能碎掉。但她咬牙坚持，走得慢，却不肯停。
三人跟上雷煌，来到塔基下方。那里有一道向下的台阶，表面覆盖着一层透明晶体，泛着幽蓝的光。边缘刻着环形纹路，和地上的符号一样，线条流畅又诡异。
雷煌蹲下，伸手碰了碰晶体。
很冷，但有跳动感。非常微弱，不仔细感觉不到。它不像机器，也不像心跳，更像是某种介于生命与非生命之间的存在留下的痕迹。
他收回手，踏上第一级台阶。
刚踩上第二阶，台阶突然亮了。几个模糊的人影从墙里飘出来，没有脸，动作缓慢。它们从四面八方靠近，无声无息。
雷煌立刻张开磁场护盾，电光在他三人周围形成屏障。人影靠近时停下，似乎怕电流，往后退了半步。
“别开枪。”雷煌低声说。
一名士兵已经举起枪，听到命令松开了扳机，但仍盯着那些影子。
凯莉斯闭眼，额头冒汗。她在试着预知这些影子的行动。水晶骨翼剧烈震动，裂痕扩大，一缕银光从嘴角流出，滴在台阶上，“滋”地一声冒烟。
片刻后，她睁眼，声音虚弱但清楚：“它们不是敌人。是守卫……在确认身份。”
雷煌看着最近的一个影子。它站在三米外，抬起手，掌心朝上，动作恭敬，像在等某种仪式开始。
他慢慢伸出手。
两只手掌接触的瞬间，能量剧烈波动。雷煌手臂一震，肌肉抽搐，差点后退。他咬牙撑住，没有缩回。
对方的手贴上他的拳面。
没有温度，也没有实体感，只有一股信息冲进脑海——画面闪现：一座城市倒挂在空中，建筑向下延伸，扎进地核；地底深处有个巨大结构在转，齿轮、链条、符文环层层套叠，中心是一团跳动的光核，像星球的心脏。有些符文链断了，垂落下来，释放出混乱的能量。
画面一闪而过。
人影后退，沉入墙中。其他几个也消失不见。
台阶恢复安静。
雷煌收回手，喘着气，额头出汗。他转头看凯莉斯，“你看到了？”
“只有一点。”她擦掉嘴角的血，“那不是封印……是孵化系统。我们触发的不是警报，是开机程序。”
艾德琳靠在墙上，项圈已经发黑，金属甚至有点融化。她碰了一下，皮肤立刻冒烟。她咬牙，撕下一段布裹住项圈，暂时隔绝热量。可内部的灼烧感还在，像有什么东西想从她身体里冲出来。
“你是说我们把它叫醒了？”雷煌问。
“不是‘它’。”艾德琳声音沙哑，眼里有恐惧也有明白过来的光，“是‘它们’。不止一个。这个星球……本身就是容器。我们埋在地下的，从来不是武器，也不是遗迹——是胚胎。”
雷煌沉默。
他回头看了一眼上面。平台上，剩下的士兵已经退到远处，围成防御圈，没人敢下来。他知道他们不会再跟了。这不是怕死，而是面对未知时的本能退缩。人可以为信念拼命，却很难为看不懂的东西送命。
他转身，继续往下走。
台阶尽头是个大厅，穹顶很高，看不见顶。四周是晶体柱，排成圆形。地面是金属板，刻满符文，和外面一样，但更密，呈螺旋状指向中央。每一笔都精准，像是用最硬的刀刻出来的。
空气中有薄雾，吸进肺里有点涩，像吸入了灰尘。雷煌走在前面，每一步都踩在符文交汇点上。他左臂越来越热，纹路自动亮起，光芒顺着皮肤蔓延，像钥匙找到了锁孔。
艾德琳跟在他右边，脚步不稳。她感觉能力失控，大量画面挤进脑子——星星炸裂，大地翻转，黑暗中一只巨大的眼睛睁开，锁链一根根断裂，某个可怕的东西缓缓动起来。她抱住头，单膝跪地，指甲掐进太阳穴，想挡住这些画面。
雷煌立刻停下，回头扶她。
“我在接收不该接收的东西。”她喘着气，声音断续，“它们不是被封印……是被培养。这个星球是育巢，而我们……是钥匙。我们的血、基因、灵魂频率——都是打开它的密码。”
凯莉斯走到中央，水晶骨翼突然“咔”地响了一声。
一道裂痕从肩部裂到翼尖，银色粉末洒落，在空中飘成星屑般的光点。她咳出一口血，跪倒在地，脸色惨白。
雷煌冲过去抓住她的手。他的电流立刻接入，顺着灵魂连接流过去，减缓骨翼碎裂的速度。体内电流奔腾，勉强维持着那脆弱的联系。
“你还答应过要看到结局。”他说，声音低但坚定。
凯莉斯抬头看他，眼神虚弱，嘴角却扬起一点笑。“我没想逃。”她说，“我只是……走得慢了些。”
雷煌扶她站起来。三人背靠背，站在大厅中央。
四周的晶体柱开始发光，越来越亮，节奏渐渐一致。更多人影浮现，不再靠近，而是绕着他们缓慢转动，动作整齐，像在举行某种古老仪式。影子重叠交错，在穹顶投下复杂的光影，像一场跨越时空的祭典。
地面震动变强。
中央的符文圈亮了，一道裂缝缓缓张开，露出向下的通道。紫雾涌出，碰到空气发出轻微爆响，像活着的东西在呼吸。
雷煌看向通道。
他左臂烫得受不了，肌肉抽搐，神经刺痛。皮肤下的纹路像烧红的铁，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剧痛。但他能感觉到，下面有东西在等他。
不只是回应他的血脉。
是认出他。
他松开凯莉斯的手，向前走了一步。
“你要下去？”艾德琳问，声音发抖。
“必须有人去。”
“那就一起去。”
她站到他左边，虽然走路不稳，眼神却很坚决。
凯莉斯也上前，一只手搭在他背上，指尖冰凉但有力。“我说过，不会让你一个人走完。”
雷煌没再说话。
他迈出第二步。
第三步。
踏入通道入口。
雾气在他脚下翻滚，金属板开始融化，发出刺耳的声音。他的靴底被腐蚀干净，皮肤碰到蒸汽，立刻起泡溃烂。剧痛袭来，他没有停下。
通道向下倾斜，越走越窄。墙壁不再是石头，而是像某种生物组织，表面有脉络跳动，像血管，又像神经。黏腻的液体顺着墙滑下，带着淡淡的铁锈味。
他左臂的纹路和这些脉络产生共鸣，一起闪烁，整条通道仿佛在迎接他回来。
前面出现一扇门。
没有把手，没有缝隙，整块黑色晶体做成。表面浮现出和他手臂一样的符号——逆十字和螺旋星轨交织的图案，古老得无法形容。
雷煌抬起手。
门缓缓打开，没有声音，像深渊睁开眼睛。
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扑来，不冷也不热，却让人感觉整个宇宙的重量压在意识上。
他走了进去。
身后的光越来越远。
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，大厅中的守卫身影齐齐跪下，低头俯首。
仪式，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