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婆婆看着顾一白,
“你不敢说,是怕她走错?还是怕她走对?”铁婆婆冷冷地说道。
顾一白抬起手,指向南方。
那是阿朵所在的方向。
铁婆婆冷哼一声,再次割腕,将鲜血洒在铜铃上。
“这一锤,我不替你敲,她自己来。”铁婆婆说完,便不再理会顾一白,而是静静地等待着。
与此同时,地窖的核心区域。
阿朵已经来到了阵法的中心。
她看到,罗淑英正将最后一滴鲜血滴入阵眼。
“吾以身为契,纳八代余烬……”罗淑英口中念念有词,声音低沉而庄严。
她似乎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。
阿朵没有丝毫的犹豫,她毫不犹豫地掷出怒哥的遗火。
青金色的火焰划破黑暗,朝着罗淑英飞去。
然而,令人惊骇的是,青金色的火焰并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爆炸,而是像雨水落入沙地一般,瞬间渗透到阵法的每一处符线之中。
那些原本闪烁着幽光的符文,开始倒流燃烧,逆溯回刻写者的手臂。
“啊……”罗淑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踉跄后退。
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。
只见她的掌心,浮现出一个蝶形的烙印。
然而,这个蝶形烙印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剥落,化为灰烬。
“你……你不该点燃它!”罗淑英嘶吼道,声音中充满了绝望。
阿朵冷冷地看着罗淑英,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怜悯。
“我没点火,”阿朵冷冷地说道,“我烧的是‘该’字。”
阿朵的话音刚落,便转身离开了地窖,只留下罗淑英一个人,在黑暗中绝望地嘶吼着。
乱葬岗地窖坍塌,罗淑英的嘶吼如困兽般凄厉,却无法穿透阿朵冷漠的背影。
此刻,千里之外的铁母洞中,锻魂砧猛然剧震!
原本黯淡无光的砧身,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无形的力量,发出低沉的嗡鸣。
顾一白的残念嘴角微微扬起,那是一种欣慰,又带着几分狡黠。
铁婆婆收起“断念引”,指尖残留着鲜血的腥味。
她眯起浑浊的双眼,注视着逐渐平静的锻魂砧,喃喃自语:“好丫头……她没接你的火,她点了自己的一盏。” 洞内光线昏暗,只能依稀看到铁婆婆饱经风霜的脸庞,布满皱纹,每一道都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沧桑。
几乎就在同一时刻,韩十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传来:“铁婆婆!快看这个!” 他手中的地脉图,原本灰暗的线条,此刻却泛着微弱的光芒。
韩十三的独
韩十三怔住了,他抬头望向铁婆婆,喉咙干涩:“火没死……但它不再统一了。” 铁婆婆没有回答,只是缓缓走向洞口,她感觉到,空气中原本沉闷的压抑感正在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。
黎明将至,铁母洞前雾气氤氲。
铁婆婆将所有律钉残片…
黎明前的铁母洞,被浓稠得化不开的雾气笼罩,像是给这片沉寂之地盖上了一层厚重的棉被。
雾气贪婪地舔舐着洞口的每一寸岩石,仿佛要将所有秘密都吞噬殆尽。
铁婆婆佝偻着身躯,一步一步挪到早已准备好的熔炉前。
那熔炉黑黢黢的,像是蛰伏的巨兽,等待着吞噬这世间最后的“律”。
她那双饱经风霜的手,颤巍巍地捧起堆积如山的律钉残片、烬律刀碎片,以及那面布满裂痕的护心镜残骸,小心翼翼地堆放在炉底。
这些曾经象征着秩序与力量的物件,如今不过是些冰冷的废铁,等待着被烈火吞噬,化为乌有。
她缓缓抽出别在腰间的那把锈迹斑斑的铁锤,锤头早已磨得光滑,那是顾一白少年时用过的第一把锤子。
握着它,仿佛握住了一个时代的终结,又像是握住了新生的希望。
铁婆婆深深吸了一口气,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和淡淡的硫磺气息,那是矿石的味道,也是自由的味道。
她举起铁锤,用尽全身的力气,狠狠地砸向炉底的残骸。
“铛!”一声沉闷的巨响,震得整个洞穴都嗡嗡作响。
火星四溅,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耀眼的光弧,瞬间又消失不见,像是烟花般短暂而绚烂。
“你爷爷说,真正的打铁人,不怕火灭,只怕火假。”铁婆婆的声音沙哑而低沉,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,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力量。
她一下又一下地挥舞着铁锤,每一次敲击都仿佛在敲碎一个旧世界的枷锁。
火星越来越密集,温度也越来越高,铁婆婆的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,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流淌下来。
她却浑然不觉,只是机械地挥舞着铁锤,直到最后一块金属,也融化成一滩翻滚的黑浆,发出令人心悸的咕嘟声。
就在这时,整座铁母洞突然发出一声悠长而低沉的嗡鸣,像是困兽最后的悲鸣,又像是挣脱束缚的解脱。
洞穴深处传来的回声,久久不散,仿佛千年枷锁,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解。
不远处,韩十三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,他独眼中的光芒闪烁不定,像是燃烧的火种,充满了希望和憧憬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块石碑立在洞口,用刻刀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刻下几个字:此地无律,唯人自行。
与此同时,站在高岩之上的阿朵,俯视着面前三百余名幸存的火种者。
他们脸上带着疲惫和迷茫,但眼神中却燃烧着对自由的渴望。
她手中捧着那本烧焦了一半的“承者名录”,那是束缚他们的枷锁,也是禁锢他们命运的锁链。
阿朵没有丝毫犹豫,将那本残破的名录投入到新掘的火坑之中。
火焰瞬间腾起,发出噼啪的声响,像是无数灵魂在挣扎,在嘶吼。
火光映照着阿朵坚毅的面庞,也映照着火种者们复杂的表情。
“从今往后,谁要点火,自己去找柴;谁要熄灯,也别问谁批准。”阿朵的声音清冷而坚定,在山谷中回荡,“我们不是火的奴才,也不是律的桩子。”
人群中,有人低声啜泣,那是压抑了太久的痛苦和委屈;有人放声大笑,那是对自由的渴望和释放;还有人默默地折断了颈间佩戴的红绳,那是火种的象征,也是束缚他们的枷锁。
葛兰走到阿朵身边,轻声说道:“我梦见的孩子……真的能活到老了。”
在另一边,韩十三缓缓展开一幅亲手绘制的“无律山河图”。
这幅图与以往的火脉图截然不同,上面不再有清晰的主线,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散落的光点,如同星子般洒落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。
他指着西南一角,那里有一个微弱的光点:“这里有个孩子,天生不能控火,可他昨夜烤熟了一块肉——靠的是耐心和木柴。”
他又指着东北方向,那里有两个光点正在互相闪烁:“那边两个火种者打架,结果谁都没烧起来,因为都不愿伤人。”
他笑着对铁婆婆说:“火还在,但它学会了等。”
锻魂砧前,柳七的灵魂缓缓显现,他的面容平静而安详,没有了丝毫的痛苦和挣扎。
他望了一眼阿朵的方向,然后转向铁婆婆,用早已失声的喉咙做出口型:“爹走了。”
随即,他抬起手,指向地底极深处——那里,一道极细微的热流仍在脉动,形状酷似一口倒扣的小钟。
那热流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,但却真实存在,仿佛黑暗中蛰伏的野兽,随时可能苏醒。
铁婆婆眯起浑浊的双眼,凝视着那道热流,眉头紧锁,仿佛在思考着什么。
良久,她叹了一口气,终未言语,只是抓起一把盐,撒入熔炉之中。
“有些根,拔不净也好……”她喃喃自语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,“至少这次,轮不到谁来点名。”
锻魂砧发出了最后一声哀鸣,如同一位老者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终于能够安然离世。
顾一白的残念,像一缕游魂般缓缓浮现,他贪婪地呼吸着山谷中清新的空气,感受着阳光洒在脸上的温暖。
朝阳之下,山谷间炊烟袅袅升起,那是人们开始新的一天的信号。
孩子们在田埂上追逐嬉戏,他们的笑声清脆而响亮,充满了生命力。
没有仪式,没有跪拜,只有最朴实的生活,最真挚的笑容。
顾一白的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弧度,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,如同风中的沙粒,即将随风飘散。
在消散的最后一瞬,他仿佛听见了许多声音,怒哥那桀骜不驯的啼鸣,父亲那饱经风霜的咳嗽,还有大蛊师那阴险狡诈的笑声,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,在他的脑海中盘旋。
“老子不当匠,也不当神……”他轻声呢喃,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,“但我看过这火,怎么烧起来的。”
话音落,最后一丝残念也随之消散,锻魂砧彻底冷却,唯余一缕青烟,袅袅升向天空。
那颗赤红的星辰,也悄然隐去,仿佛完成了它的使命。
而在星轨的尽头,似有一柄无形的巨锤,正静静地悬于天外,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光。
晨雾未散,铁母洞深处,却传来一阵低沉的震颤。
韩十三脸色骤变,他毫不犹豫地伏下身子,将耳朵贴紧地面,仔细聆听着地脉的跳动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