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六的清晨，苏祈安是被自己设定的十个连环闹钟从床上硬生生“炸”起来的。
他感觉自己不是睡醒的，而是从一个深不见底的、充满监控摄像头和欧阳晓月呢喃声的噩梦里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踹回了现实。他顶着一头乱发坐在床上，眼神空洞，仿佛灵魂还在昨晚的惊悚回放里挣扎。
【周六……该来的还是来了。鸿门宴，哦不，是“裙门宴”。欧阳晓月，你到底准备了多少套试卷来考我？我现在申请弃考还来得及吗？算了，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，早死早超生……不对，是早逛完早解脱！】
他磨磨蹭蹭地洗漱、换衣服，特意选了一身最不起眼的深灰色运动套装，浑身上下写满了“我就是个陪逛的工具人，别注意我”的卑微气息。对着镜子，他试图挤出一个从容淡定的微笑，结果比哭还难看。
【完美！就这造型，欧阳总裁看了肯定觉得带不出手，说不定就取消约会了！我真是个天才！出发！】
当他以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速度“爬”到约定的商场门口时，远远就看见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已经等在那里了。
是欧阳晓月。
苏祈安脚步一顿，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她居然来这么早？这不符合她“总裁的时间就是金钱，让别人等是常态”的人设啊！
今天的欧阳晓月，她安静地站在熙熙攘攘的商场入口，像一幅突然从时尚杂志里剪切出来、误入凡间的静谧油画，与周遭喧闹的周末人潮格格不入，却又奇异地吸引着路人的目光。
他硬着头皮走过去，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：“嗨，来这么早？我以为我得等半小时起步呢。”
欧阳晓月闻声转过头，看到他，眼睛似乎亮了一下，那光芒快得让苏祈安以为是错觉。她嘴角微微上扬，露出一个堪称“柔和”的微笑：“之前……好像总是让你等。偶尔，也让我等等你。”
苏祈安：“……” 他感觉后背的汗毛“唰”一下全立起来了。
【等等我？我什么时候等过你！她现在看我的眼神，就像考古学家看见刚出土的、还会动的兵马俑！炽热中带着探究，温柔里藏着刀！】
“咳，”苏祈安干咳一声，强行转移话题，目光扫过眼前这家规模庞大、但明显走亲民路线的连锁百货商场，更加疑惑了，“那个……咱们就逛这儿？” 他以为按照欧阳总裁的消费水平，起步也得是隔壁那栋玻璃幕墙闪闪发光的奢侈品百货。
“嗯，这里就很好。”欧阳晓月点点头，很自然地伸出手，挽住了苏祈安的胳膊。
手臂传来的触感和温度让苏祈安浑身一僵，差点同手同脚。他感觉自己的胳膊像被焊在了一块烧红的铁板上，动也不是，不动也不是。
“那……怎么逛？”苏祈安声音发紧，感觉商场空调开得太足了，冷飕飕的。
欧阳晓月没有回答，只是挽着他，脚步轻快地走进了商场。一进门，她就像被按下了某个奇怪的开关，目标明确地直奔那些琳琅满目、价格亲民的快时尚和少女品牌店铺，完全无视了旁边那些她平时可能会多看两眼的、风格更简约成熟的专柜。
接下来的几个小时，苏祈安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荒诞的、永无止境的循环噩梦。
欧阳晓月拉着他，一家店接一家店地逛。她不再是在挑选商品，更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性的巡礼。她穿梭在挂满各式裙装的货架间，手指拂过那些棉布、雪纺、碎花的布料，眼神专注得仿佛在检查财务报表。
然后，她开始试穿。
不是试一两件，而是成批地往试衣间里拿。碎花的、纯色的、格子的、吊带的、收腰的、A字的……风格五花八门，但共同点是——这完全不是欧阳晓月平时的风格！这些裙子穿在她身上，凭着她那张脸和身材，当然不会难看，甚至有种别样的清新美感。但苏祈安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碎花泡泡袖连衣裙、对着镜子微微转圈的欧阳晓月，只觉得一阵强烈的违和感和惊悚感扑面而来。
【碎花……泡泡袖……我的天！欧阳总裁你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吗？！这画风突变也太惊悚了！你现在看起来不像总裁，像……像大学刚毕业、对未来充满美好幻想的文艺女青年！还是最清新脱俗的那一款！】
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，每换一身，欧阳晓月都会从试衣间走出来，在他面前站定，微微歪着头，用一种混合着期待、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眼神看着他，问：“这件……好看吗？”
苏祈安感觉自己像个被架在火上烤的答题机器。说“好看”？会不会触发“敷衍”的判定？说“不好看”？会不会被当场冻成冰雕？他只能绞尽脑汁，搜刮出贫瘠的词汇库，给出一些安全系数极高的废话式评价：“嗯，还行。” “颜色挺衬你。”“款式……挺特别的。”“穿着舒服就行。”
他试图从欧阳晓月的表情里解读出什么，但她只是微微点头，不置可否，然后转身回去换下一套。那平静的表情下，仿佛在默默记录着他的每一次反应，进行着复杂的心理评分。
在经历了不知道第几十套裙子的视觉和精神双重轰炸后，苏祈安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些纷繁的图案和布料淹没了。商场的暖气开得太足，人声嘈杂，加上昨晚没睡好和持续的高度紧张，一股难以抗拒的疲惫感像潮水般涌了上来。
他的眼皮开始打架，脑袋一点一点，耳边欧阳晓月轻柔的询问声、导购员的推荐声、商场广播的音乐声……都渐渐模糊、拉长，变成了催眠的白噪音。
【不行了……顶不住了……这比连续开四十八小时代码评审会还累……裙子……都是裙子……欧阳晓月穿裙子…】
“苏祈安？这件呢？”
“嗯……好看……” 他含糊地应着，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商场提供给顾客休息的软椅方向倾斜。
然后，在欧阳晓月又一次从试衣间走出来，寻找他评价的视线中——苏祈安，脑袋一歪，靠在商场休息区的软椅上，睡着了。
他甚至发出了轻微而均匀的鼾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