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静松脸红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，沈静松喉结滚动，耳根的绯色蔓延到下颌，眼神从慌乱躲闪，慢慢落到阿娜日那双灼灼的眼睛上。他没敢直视太久，又飞快移开，落在两匹马相触的马鬃上。
为什么娶她？
若说是为了政治，为了沈家，为了打消陛下的猜忌，这理由现成得很。
可，话到了嘴边，沈静松却发现自己不愿意这么说。他几乎是本能地觉得，一旦这么说了，眼前这个如同太阳般的姑娘，眼里的光肯定会瞬间黯淡下去。
而且……他心里清楚，好像，不止是这一个理由。
阿娜日见他拧着眉头，嘴唇动了动却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的样子，心头那股火气又冒了上来。她耐心告罄，手腕一抬，作势就要扬鞭抽打马臀，准备走人。
鞭子没落在马身上，手腕却被一只温热粗糙的大手猛地攥住了。
沈静松像是被她的动作惊醒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。那声音依旧带着点不自然的结巴，但却沉稳了几分：
“我……我嘴笨，确实说不清楚。”
他深吸了一口气，仿佛下定了决心，目光重新抬起来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诚：
“我不骗你。阿娜日，你我的联姻，的确有政治的考量。”他感觉到掌下手腕的肌肉瞬间绷紧，立刻加快语速，不容她打断，“我是镇国侯世子，娶你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打消陛下对沈家军的忌惮，也能让北戎边境少些威胁，这是事实。”
阿娜日果然眉毛竖了起来，嘴巴张开就要反驳，却被他更紧地握住手腕，话语堵了回去。
“你别急，听我说完！”沈静松的声音提高了一些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“即使你没有这样的想法，你的阿兄，阿史那王子，他必然也有这番算计。这无关对错，是身处其位，不得不思量的事情。”
阿娜日被他点破，气势一滞，只能不甘心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，别开了脸，却没再挣扎着要抽回手。
沈静松见她听进去了，心下稍安，指腹无意识地在她手腕内侧细腻的皮肤上摩挲了一下，继续道，语气放缓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：
“但是，阿娜日，我不仅仅是因为这个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，像是要在混乱的思绪里，抓住那最真实的一缕。
“刚才在若水院，我听见你说……说要找别人联姻，”他眉头皱起，仿佛又感受到了那一刻的不适，“我心里……就像被马缰绳狠狠勒住了似的，又紧又闷。”
他抬起眼，目光沉沉地锁住她：“我不希望你嫁给别人。这不是为了沈家，也不是为了北戎，这就是我沈静松……自己的真心话。”
“真心”两个字，像两颗小石子投入阿娜日的心湖，漾开圈圈涟漪。她嘴角忍不住想往上翘，又被她强行压下，只是耳朵尖悄悄红了。
沈静松像是打开了某个闸口，后面的话越说越顺畅，虽然依旧直白得有些笨拙，却字字敲在阿娜日心上：
“我不知道你对我……是因为你阿兄的要求，还是因为当初在山上我碰巧救过你，你想报恩。但阿娜日，我不想只做你的救命恩人，或者你政治棋盘上的一颗棋子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，带着一种沙场武将特有的执拗：“我想做你的夫君，让你名正言顺地做我们镇国侯府的世子夫人。我……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。但我知道，和你在一起，哪怕你吵着、闹着，跟我甩鞭子、耍性子，”他看着她，眼底竟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，“我这心里，反而觉得……特别踏实。”
这一番毫无华丽辞藻，甚至有点直白的表白，却像最醇厚的马奶酒，瞬间灌醉了阿娜日。
她只觉得脸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，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艳，心里像是揣了一百只小兔子，扑通扑通乱跳，又像是打翻了蜜罐，甜得发齁。先前那点委屈和气愤，早就被这巨大的惊喜冲得无影无踪。
她低下头，没被沈静松抓着的那只手，手指不停绞着缰绳，难得地露出了点小女儿的娇态。
沈静松看着她通红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的睫毛，心头一热，勇气又足了几分。他放缓了语气，带着商量的口吻：
“你……你若是不愿意，还想回京城，那我送你。这山路崎岖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。而且眼看天就要黑了，等我们赶到，城门肯定已经下钥，守城的侍卫不会放你进去的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：“或者……你先随我回上清观？我们明日一早，再一起回京，可好？”
阿娜日听到“回上清观”，立刻想到沈澄葭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，还有自己刚才冲动跑出来的蠢样子，脸上更是烧得厉害。
她猛地抬起头，强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来掩饰羞涩，声音却带着点颤：
“谁……谁说不愿意了？！”
沈静松眼睛瞬间亮了起来，像是落入了星辰。
阿娜日被他看得不好意思，赶紧移开视线，清了清嗓子，努力找回公主的架势：“但是！你要去南疆剿匪了，这一走又不知道猴年马月才回来？我们的婚事现在又定不下来！你得先送我回京，我要先跟我阿兄商量！我俩的婚事估计还得等你们皇帝下旨才行！”
“行！”沈静松毫不犹豫地应下，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，“我先送你回京！”
心意初通的两人，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而暧昧。他们不再纵马狂奔，而是并辔而行，任由马儿踏着悠闲的步子，走在蜿蜒的山道上。
夏末的山间，夕阳的余晖将层林染上温暖的橙红，归巢的鸟雀在枝头啁啾。微风拂过，带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，轻轻撩动着阿娜日的发梢和沈静松的衣袂。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甜腻又躁动的因子，安静得只能听到马蹄踏在碎石上的“哒哒”声，以及……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和心跳。
阿娜日只觉得脸上热度久久不散，身边男人身上传来的清冽气息混合着夏末的暖风，不断钻进鼻腔，让她心慌意乱。她有点受不了这磨人的安静，眼珠一转，玩心大起。
她悄悄握紧了手中的马鞭，趁着沈静松目光望向远处山峦，似乎在平复心情的当口，手腕猛地一抖——
“啪！”
鞭梢轻轻擦过沈静松坐骑丰满的臀部！
那匹神骏的黑马何曾受过这种偷袭，吃痛之下，发出一声惊嘶，猛地扬起前蹄，随即如同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！
沈静松猝不及防，身体猛地后仰，赶紧俯身勒紧缰绳，才没被甩下去，整个人被受惊的马匹带着向前狂奔。
“哈哈哈哈！”
身后传来阿娜日银铃般畅快又带着恶作剧得逞意味的大笑声。她一挥马鞭，娇叱一声：“驾！”
火红的骏马如同一团流动的火焰，欢快地追了上去。
一时间，寂静的山道上，充满了急促的马蹄声和两人交织在一起的笑声，一个是无奈又纵容的低沉男声，一个是清脆又得意的少女笑声，惊起了林间一片飞鸟，也冲散了方才那令人面红耳赤的暧昧，只剩下少年人情窦初开的欢愉与悸动，在山谷间久久回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