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明六年,秋。
克里米亚半岛的秋风格外凛冽,卷着黑海的湿咸水汽,吹刮在塞瓦斯托波尔港的巨大工地上。然而,这足以让本地人裹紧皮袄的寒意,却丝毫无法冷却这里冲天的建设热潮。
数万名劳工与大华工兵混杂在一起,喊着不同调的号子,将一根根巨大的铁轨铺设在刚夯实的枕木上。远处的码头,蒸汽起重机的长臂正将一箱箱标记着“军械”的木箱从运输船上吊起,稳稳地安放在列车板上。整个港口,与其说是一个军事要塞,不如说是一个吞吐着钢铁与火焰的工业巨兽。
张猛站在新建成的指挥部二楼,俯瞰着这片被他一手改变的土地。他身上那件西北军区的将官服沾染了些许泥点,脚下的军靴更是裹着一层厚厚的黄泥。他刚从铁路铺设的终点线视察回来。
“将军,一切都按照您的计划在进行。港口扩建第一期工程已经完成,可以同时停泊二十艘万吨级舰船。铁路已经直接修到了码头,从本土运来的物资,可以直接卸车装船,或者由列车运往要塞各处。”
他的参谋长递上一杯热茶,语气中难掩兴奋。
张猛接过茶杯,却没有喝,只是用手掌感受着杯壁的温度。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,扫过港口每一个角落。“还不够。速度要再快。我要在入冬之前,把塞瓦斯托波尔变成一座位面朝欧罗巴,长满了钢铁獠牙的堡垒。”
他的身后,站着两个神情复杂的人。一个是奥斯曼帝国巴格达总督阿里帕夏,另一个则是前罗刹军官、现任大华西征军顾问的格里高利。
阿里帕夏看着眼前这副景象,内心五味杂陈。他既为自己选择与大华结盟的英明而庆幸,又对这股力量感到深深的忌惮。大华军队抵达黑海不过短短数月,就将这个罗刹人经营了百年的港口彻底变了模样。这种效率,已经超出了他对“建设”一词的理解。
“张将军,您的军队……简直就像是传说中开山辟海的巨人。”阿里帕夏由衷地赞叹道,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张猛的反应。
张猛嘴角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。“帕夏阁下,我们不信神,我们只信自己手里的工具和武器。巨人会被神明击倒,但钢铁不会。”
格里高利则沉默不语,他的内心比阿里帕夏更为震撼。作为一名受过系统教育的罗刹精英军官,他能清晰地看到这片工地背后所代表的恐怖实力。那不仅仅是人力,更是组织力、工业能力和一种不计代价、誓要达成目标的意志力。
“格里高利,”张猛突然转向他,“你觉得,从这里到华沙,或者到维也纳,需要多久?”
格里高利一愣,下意识地回答:“将军,即便是最精锐的骑兵,考虑到补给和沿途的抵抗,也至少需要数月时间。”
“骑兵?”张猛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,“那是上个世纪的东西了。我问的是我的坦克。”
不等格里高利回答,张猛便下达了一连串命令:“传令下去!明日上午,在城外靶场举行‘黑海盾牌’军事演习!邀请所有在克里米亚的各国商人和使节前来观礼。特别是那些波兰人、普鲁士人,还有奥地利人的探子,给他们最好的位置。”
参谋长领命而去。
阿里帕夏心中一动,试探着问:“将军,这是要……?”
“帕夏阁下,言语上的警告太过软弱。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看,当龙的爪子已经搭在他们家门口时,继续摇摆不定,会是什么下场。”张猛的声音平静,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。
次日,塞瓦斯托波尔城外的平原上,人头攒动。来自欧罗巴各国的使节、商人、间谍,被安排在临时搭建的观礼台上。他们交头接耳,议论纷纷,对大华军队的这次“表演”充满了好奇与揣测。
上午十时整,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军号,演习正式开始。
首先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是一个方阵的步兵,他们穿着土黄色的军服,步伐整齐划一,手中的步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。但这并未引起太多惊讶,欧罗巴的精锐步兵也能做到这一点。
真正的震撼,来自步兵方阵之后。
“轰隆隆——”
大地开始有节奏地颤抖,仿佛有远古巨兽正在苏醒。观礼台上的酒杯开始嗡嗡作响,一些胆小者甚至脸色发白。
三十六辆“一式·虎”型坦克,排成一个巨大的楔形阵,碾压着草地,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,出现在众人视野中。它们那涂着迷彩的钢铁身躯,移动的炮塔,以及履带翻起的泥土,给在场的所有欧罗巴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。
“上帝啊……那是什么怪物?”一名法兰西商人失声惊呼,手中的望远镜“啪”地一声掉在地上。
“是‘铁王八’!大华人在北疆用来击溃我们十万大军的魔鬼战车!”一名罗刹使节的随从颤抖着说,脸上写满了恐惧。
坦克集群并未停留,它们以一种看似笨拙却无可阻挡的姿态,从观礼台前隆隆驶过,径直冲向远处预设的模拟阵地。那是一片用土木和砖石搭建的、模仿欧罗巴标准棱堡的防御工事。
“开火!”
随着张猛在指挥台上一声令下。
三十六辆坦克上的三十七毫米速射炮同时开火,炮弹带着尖啸声,精准地撕开模拟堡垒的胸墙。紧接着,车载的重机枪喷吐出火舌,将靶场的木制假人打得支离破碎。
但这仅仅是开胃菜。
在坦克集群后方,早已部署就位的两个重炮营,一百零八门155毫米口径的重型榴弹炮,发出了雷鸣般的怒吼。
炮弹如雨点般落下,整个靶场被爆炸的火光和浓烟笼罩。大地在剧烈地颤抖,仿佛末日降临。观礼台上的众人被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吓得魂不附体,纷纷蹲下身子,双手抱头。
阿里帕夏紧紧抓着栏杆,才勉强稳住身形。他看着身边面不改色的张猛,感觉自己像是在与一尊战争之神站在一起。
炮击仅仅持续了五分钟,但对观礼者而言,却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。
当硝烟散去,那片坚固的模拟棱堡已经从地平线上彻底消失,只留下一个个巨大的弹坑和一片焦土。
整个观礼台,死一般的寂静。
张猛拿起扩音铁皮喇叭,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:“诸位,看到了吗?这就是大华的待客之道。对于朋友,我们有美酒和丝绸。对于敌人,我们只有炮弹和钢铁。”
他放下喇叭,转向身旁早已面无人色的格里高利,淡淡地说道:“现在,你再告诉我,从这里到华沙,需要多久?”
格里高利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他知道,战争的形态,从今天起,已经被彻底改写。眼前的这个男人,和他背后的那个帝国,已经将一把烧红的钢铁匕首,抵在了整个欧罗巴的心脏上。